红薯（2 / 2）

“你知不知道，我在那暗房里面饿了快三天，你人影都不见，出门的时候又被误认为去偷包子，怎么你小子干什么事都能赖在我头上，嗯？”

“......”

“刚刚在烤什么好东西，我可看到了。”

“没什么。”

“嗯？”

“是......是红薯。”

顾青阳顺手放开了卓生：“还挺有闲心的嘛。”说完就往火堆走。卓生就在边上看着，看着顾青阳把那些红薯掏出来，看着顾青阳掰开红薯时冒出丝丝热气，他挪到顾青阳身边坐了下来。顾青阳斜着看了一眼，丢给了卓生半个。

“原先也不记得吃过这东西，现下看来还挺不错的嘛。”

香气顺着红薯的软糯滑入口中，顾青阳嘴角被蹭出一块灰，点了下头。

“大师兄，你能不能别全吃完？”

“干嘛？”

卓生被顾青阳盯了会，有些心虚地缩着脖子：“算了，没事，你吃。”卓生抱着双膝缩着脖子在旁边坐着的模样，在顾青阳看来有种被欺负过的可怜样，他顺势咳了一声：“没想到你烤这东西还挺好吃的。”

卓生眼里倒映着火光，听到这话眨了眼：“这原先可是救过我命的好东西，能不好吃吗？”有些小小的得意。顾青阳咬着红薯下着酒，看着卓生，想让他继续说。

“我不是因为饥荒逃出来的嘛，后来有一次在路边倒下去，以为自己离饿死也不远了，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谁走到我面前，解下包袱在我面前放下了这个，那个味道我都还记得。后来我走很远之后，在一大片地里发现了好多这个，我就挖出来好多个，我翻墙进别人土房里偷红碳，然后把它们全都都烤来吃了，当时吃得可饱了呢。”

“这么说来，还真是个救你命的好东西嘛。”顾青阳咽下最后一口，把红薯皮扔在地上，“那我就不追究你没到暗房给我送吃的了。走，回去啰。”

顾青阳觉得胸口有点哽，可能红薯吃多了，他边捶胸口边站起身，看着卓生还在地上，便拉了他一把，顾青阳觉得顺畅了些：“快点回去吧，不然等会不知道你大师姐又会不会突然出现。”

卓生还在拍衣服的手就忽然停住了，地上是一堆散开的红薯皮，下一刻火被直接灭掉，周围的黑暗瞬间裹拢过来。顾青阳察觉到了身后死一样的沉寂：“怎么，你还不走？”

片刻之后，卓生才哆哆嗦嗦回答道：“你，你怎么还是吃完了？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顾青阳挠了挠头发，卓生这小子至于嘛，不就是几个红薯，怎么听起来声音都是欲哭无泪的样子，大不了再去后房拿几个还给你小子不就行了，顾青阳如此想着。

万生阁有宵禁令，这在阁中一直被众弟子谨记着，亥时至寅时不得外出，只有些零散的巡守弟子在各处查看。顾青阳怕卓生被巡守弟子逮住，顺便护着他一路到房门口，只是卓生脸上挂着的那副沮丧的神情让顾青阳走之前又捏了捏他的脸。

回到房间以后，直接蹬掉鞋子随意扒衣便上床，顾青阳嗝出了一口气，翻身趴着，睡意如浪潮般扑卷侵袭而来。

似乎也并没有过多久，那些已经被睡意冲散的意识仿若被一股力又突然聚拢起来，眼前有微弱的光线。

又来了，又是这样。

这是顾青阳一下子想到的，顾青阳知道，而且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身体应该是动不了的，他试着勾手指，但没有传来任何感知。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孟云言院落的树上，半夜。

现在的顾青阳只剩下了意识，而这具身体却在沉睡。他慢慢下坠，在绵绵潺潺的水中下坠，那股力量不知道把他引到哪里，相反的是，眼皮上的光晕越来越强，紧贴着撞了上来，眼睛突然睁开。

那些强光变成了烈火，眼睛因为突然地睁开导致有一刹那的眩晕，烈火时远时近，滋滋作响。

顾青阳感觉自己被绑了起来，而眼前的景象是被推到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看，更像是被塞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他只能透过这个身体来做一个旁观者。

身体一软，顾青阳双手撑在地上，手心上糊上黏腻的东西，抬起手来是一片的猩红，那是才洒下的温热的血，视线触及到前面躺着的人，他往前跪走了两步，不稳地扶住那人肩膀想把他扳过来，顾青阳发现身体抖得特别厉害。躺在地上的人胸口止不住地流血，早已没了生气，但顾青阳还是紧紧捂着那个伤口，压着，似乎这样的话，那些血就不会流出来了。

可是，这什么用都没有。那些血还是侵染到了跪在地上的顾青阳膝盖。顾青阳手上松了力，放下手无力地垂在两侧，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垂着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活像个掉了线的傀儡。

刀尖泛着寒光，出现在顾青阳眼前，刀尖触到了他的下颌，慢慢把他的脸往上抬。穿着夜行衣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他身后的火焰泛出明亮的红，那一身夜行衣在这个黑夜下红幕中，深深烙印在顾青阳的眼里。

黑衣人在打量着顾青阳，露出的一双眼睛，毫无情绪。锋利的刃紧贴着顾青阳下颌滑到脖子，黑衣人一用力，薄薄的伤口里就有血往外涌，可顾青阳还是那个样子，不做任何反抗。

黑衣人抬脚直接踢到顾青阳胸口，顾青阳咳了一声，铁锈味在唇齿间翻涌，抬手紧紧抱住胸口，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黑衣人走了，顾青阳看着他的靴子走远，周围有炙烤升腾起来的热气和火舌吞噬房梁爆出的噼啪声。

背后被大力扯着往后拉的时候，顾青阳才抬头看着着火的一根柱子砸在自己刚刚跪着的地方裂成两段，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身后那股力量没有停下来，继续扯着他往后退。

顾青阳突然有了动作，他两腿开始挣扎，手伸到背后准备去解开拉他后退的力量。他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嘶吼声，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两眼死死地盯着前面。

他死命地挣扎，直到颈后的剧痛传来，眼前瞬间而至的黑暗，便陷入毫无知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