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子彩画(2 / 2)
梁九却不以为意:“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次吃一堑,下次便要长一智了。况且,我不犯人,并不能保证人不犯我,若是一味退让,岂不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雷金玉不忍:“若是以牺牲别人为代价,我宁可选择退出争斗,起码良心甚安,问心无愧。”
梁九嗤笑起来,毫不掩饰的讥讽裂进了语气中:“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味的仁慈,与妇人之仁有何区别,何必找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转眼见他默然不语,梁九转身离开,丢下无奈的叹息:“你有才华,却无施展之地,既然选择了躲在这里,不如趁这空当,好好想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吧。”
回至前面的大殿,恰巧梁夫人听完讲经出来,正与巧遇的两位嫂嫂说笑:“有贤妻如斯,实为家之大幸,哥哥们尽可安心的去主外了。”
大嫂何氏掩口笑道:“你也素来贤惠,都说这里求的心愿最灵验了,想必快有好消息了吧。”
二嫂柳氏接口:“你家梁大人素来专情,既不纳妾,也不收通房,家里只得你一个女主人,这怀孕生子还不是早晚的事嘛。”
虚掩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颤一下,梁夫人尽力维持着和煦的笑意:“顺其自然吧,若是功德够了,福报自然就到,若是没有得偿所愿,必是心不够诚吧。”
何氏笑道:“就是呀,顺其自然最好,有些事啊,越急反是越不中用呢,你且放宽心吧。”转眼见梁九慢行过来,忙颔首致意:“说曹操,曹操到呢,你家梁大人来了,我们先走了,若是得空了,去找我们凑趣玩啊。”
梁夫人点了点头,目送她们说笑着进了万法堂,转身笑道:“今日方丈讲的妙法莲华经,当真是受益匪浅,茅塞顿开呢。”
梁九唇角挽起一丝冷笑:“早知不可能的事,又何必遮遮掩掩,强颜欢笑呢,还总是装出忏悔的姿态来,是给谁看呢。”
仿佛是寒意骤降,笑意瞬时凝结在了脸上,如收覆水般缩进眼睛里,梁夫人几番蠕动嘴唇,终是无言以对,跟在他后面出了山门,踏着脚蹬上去马车,静坐在他身旁,默然回了梁府。
待停稳了,梁九径自跳下马车,去了后花园中的书房,趴在丈余见方的桌案上,摆弄着整个园子的烫样。
为了直观的一览整个园子的意向,梁九用薄板材糊了许多体量各异的房屋摆件,又用硬纸壳铺在下面做衬底,上面用粗蓝线摆出曲折的河道,粗绿线围成小花园,虽是有些简陋,倒是栩栩如生,一目了然。
遵从着皇帝提出的要打破常规的方针,梁九排布过多种自由曲绕的布置,却被批为流于随意,冥思苦想仍无所获,常常夜半时分都辗转反侧,总是不得其解。
一直趴到天光晦暗,摆过许多组合样式,却依然没有一种稍觉顺眼的排布,梁九只觉怏怏的,索性歪在桌案前的椅子上,仰头盯着房顶出神。
思绪纷飞杂乱,不自觉的想起了与雷金玉的巧遇,他的话语偷偷溜进了耳朵,直达脑中后盘桓不消,梁九突觉灵光一闪,又稍纵即逝,忙屏息凝思,反复思量多时,扑回桌案上,飞快的排布起来。
只一顿饭的功夫,梁九就排出了自觉切中皇帝要求的园子烫样,唯恐不够严谨,再三完善微调后,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只觉精神舒爽,通体熨帖。
依然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前朝只得三进院落,端正庄严,后寝却仿佛孔雀开屏般,甩开来极大的规模,每个院落宛若孔雀尾巴上的蓝绿色圆眼,零零散散的罗布其中。
这些个院落,有方正严明若前朝的,有简洁朴素仿寺庙的,有曲折反复如花园的,梁九甚至特意大胆的发挥了一个品字形的小院落,排布在孔雀的尾巴尖上。
围着桌案绕了几圈,在脑中做了最后一次思路梳理,放松渐渐转为欣赏,而后是汹涌的骄傲,最后却急转直下,蓦地想到了雷金玉。
若不是听他说起旋子彩画,自己又怎会想到这么个混搭排法,可便是他懂得诸多民间技法,却不懂运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学识,梁九暗自感慨,幸好自己突发奇想,将许多元素融会贯通,排出了如此放松而有趣味的园子。
虽是惬意放松,心底莫名的隐隐浮起一丝阴霾,就如同在溪边肆意喝水的小鹿,环顾四周并无危险,甚至是风平浪静,却总有迟疑的顾忌。
到底是在北京城摸爬滚打十几年,从寂寂无名的小学徒,到稳坐样式房掌房许多年,毒辣的眼光是必须有的,梁九基本可以断定雷金玉日后必有所成,只暗自希望他能为自己所用,而非两虎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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