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你热吗?”
热死了啦!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嘛!不热的话就要被晒脱皮了好么!
但这孩子作为男性,显然还没到懂得防晒对女人的重要性的这种命题,依旧是迷惑不解地继续保持着他乖巧又安静的特质,假装看不到我的一切对他而言很奇怪的举动,依旧是那句话来应对我:“你高兴就好,我都可以的。”
哎,真的是个乖孩子。
他一边照看着青色的植物苗,一边用某种期盼的语气轻声问我:“小鸡什么时候也能孵出来呢……”
我觉得悬,真的。
但是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我只好耐着性子对他说:“孵小鸡好像是需要二十一天到一个月吧?我也不记得了,这倒不是假话,确实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你要有耐性才行。”
虽说如此啦……难免他会不小心打破几个蛋,我是不想浇他冷水的。
不过就当我和他都如此期待这些鸡蛋能平平安安的时候,打破它的并不是这孩子的不小心,而是另一股外力。
驴车正在慢慢地在道路上走,我见这是条笔直的道路,前面也没有什么障碍物,便爬回了后车厢,将灰色的罩袍一脱,瘫在座椅上休息。
他在一边看着我,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之前从那个房子里弄来了一些糖呢……你有吃吗?”
“啊、”看样子他是想起来了,“那个蘑菇里面……”
“对,蘑菇汤里放了糖。”我感慨道:“话说回来,蘑菇可真是好东西……现在还有一些没有变质呢,今天晚上做这个吃好不好?”
“嗯。”
我又问他:“不过,你好像对它兴致平平啊……是怎么了吗?不够甜?”
这个话题明显很吸引他,我们索性坐下来,盘腿一起给小羊羔君喜欢的食物TPO3排了名次:
嗯。我倒以前从未想过,原来在这孩子的心中还有對美食的排名——第一名是巧克力,第二名是口嚼糖,第三名是裝有榛果的巧克力棒,与薄荷糖不相伯仲。后者那两個只是我熬夜时在凌晨用來補充能量和充飢的東西啦,真亏他也能喜欢呐。
我们正在愉快写意地一同掰着手指聊天,驴车突然“轰”地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惯性让坐在垫子上的我们不得不向前倒去,我的脑袋狠狠地撞向了前面硬邦邦的车厢壁,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揉了揉那孩子被磕红的额头:“怎么样?痛不痛?……我们好像撞到东西了……大路上本来没有障碍物的啊……”
他只来得及解救自己怀中的鸡蛋,哪怕有软布垫着都没有办法完美地减震,它们咕噜噜地一股脑滚了出来,小羊羔君看着脚下的残局,心情有些低落:“碎掉了……”
我只来得及拯救掉得最慢的那一颗,电光火石的刹那,我伸出的手捞到了一颗正在缓缓下坠的蛋,除此之外的全部一股脑随着包裹滚了下去。
“呃,先别慌。”我把手上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怀里,蹲在地上翻找了两下,从蛋清和一塌糊涂的蛋黄之中一一检查了一遍:“……喏,先别急,还有一个在地上。”
他展颜勉强又勾起嘴角试图笑一笑,强打精神地接过来。车厢突然被人踹了几脚,咣咣乱震。
果然,路上明明没有东西,看来是撞到人了……
我没有办法,心下一沉,摸了摸他的脑袋:“已经这么远了,应该没人认得你,你别露馅啊,我去去就来。”
他拽住了我的衣角,试图停下我往车厢外跨的脚步:“你还会回来吗?”
“这个嘛……”我想了想,重新对他笑了笑:“会的啦,你别着急,也别露馅,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到时候如果他要东西你就给他,当然,藏点钱给自己用,放进怀里藏起来,现在就藏大钞,快点,听到了么?这里比之前的那些地方会好很多的,你有了钱就要小心一个人生活,只要不出差错,不会像之前那样出事的。”
“……”
“当然了,”我又想到了些什么,“一会儿如果有别的情况,我一叫你就出去吧,趁着身体小可以趁机溜掉,跑快一点,我之后回去找你的。”
他沉默了许久,试图再抓住我的衣袖,我没办法待在车厢里不出来,只能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应对,那孩子在我身后试图抓了几次,我的衣摆还是从他的手心中溜了出去,他的手就这样空落落地举在空中。我不忍心再回头看,掀开帘子就往外走。
车厢外是等候已久的两个壮汉,我看了看周围,没有车队也没有人群,但这两个膀大腰圆的成年男性也很难对付,我举起了手(虽然也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试图表示无害。
老虎君自从我们有了车后就一直缀得远远的,它至少比我聪明,懂得观察局势的强弱。就算现在看到了此刻的场景,这家伙恐怕也未必会肯过来帮忙,打得过打不过、野兽是心中自有一杆天平秤的。
我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见我战斗力低下,便想要除了金钱以外的东西。我已经提前让小羊羔君在身上的内袋藏好了大额些的钱,剩下零散的钱银和我身上放着的钱财足够打消他们的疑惑,顶多再加上这辆马车,以及……
我被拉住了衣领,那孩子突然冲了出来,我不留神瞄到了他的动作,大惊失色:这还不是我要发出信号的时候!
那个孩子的动作很快,从后背倏地一下纵到了男人的背上。银光只在空气中闪现了不到半秒,然后光芒隐入我左手边的那个大汉的脖颈。
大汉向后蹒跚了几下,却分不出气力来捉我,佝偻着背,捂住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咳嗽。
他的血就好像那天晚上在祭典上见到过的、那横卧在缸上的人,血液止不住,好像是从自来水的龙头里喷出来一样,汩汩地像是小溪,殷红的液体上泛着泡沫。
这家伙把血液咽了一半,呛到气管里了,狼狈地在地上打滚。
喉管被割开了吗?
我来不及再想那么多,既然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我便继续没命地拉住小羊羔君向外狂奔,在奔驰中,他的声音小声但坚定地在呼啸的风中响起,钻进了我的耳朵:“去推他的小腿。”
去推他的小腿?
我在奔跑的途中勉强向后看了一眼,剩余的那位同伴狂怒地嘲着我们的方向跑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破绽。但是他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我打算怎么都相信这孩子一次,转身停下来,瞄准了他向前跨的左腿,闭着眼睛向前一推!
那个男人正打算抬脚踹我,但没想到我蹲下来向前进了一步,脚没有着力点,又在狂奔的过程之中,他踉跄着被打乱了步伐,斜斜地歪着倒下,被草丛中的崎岖起伏彻底绊倒。
我还在发呆,没有来得及起来,那孩子的动作更加地快,他不声不响地提着刀,直直地劈上了对方的头颅以下。
咻。
刀光隐没了下去。
从头到尾,他的动作利落无声,情緒冷靜,视野清晰。
他没有再吐出一个字来,但是又充满了勇气。
我惊慌未定地发抖,真的以为自己要就此失去性命,将他有些疲累的小小身子猛地拥进怀里,死死地抱住,恨不得就此分散掉自己的恐惧。
他那双柔软的小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摸了两下,随即也环抱住我。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才松开他,到处检查了一遍:“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好吗?”
这孩子摇了摇头,一个一个地回答我,最后回答:“可是有点累了……”
那可是如此高强度的活动,这样小小的躯体竟然能够爆发如此恐怖的精力吗?真了不起啊。
我把他拉回了车厢,让他先坐着休息。那孩子撩开了帘子露出脑袋:“你要去哪里?”
“我要把地上这两具身体稍微收拾一下……被发现了会有麻烦的吧。”我锤了锤腰,头也不回:“你先休息一下,我收拾完了很快就回来。”
“那、钱要拿出来吗……”
我回过神来:“你放到哪里去了?”
他轻轻地指了指下半身。
我的嘴角抽了抽,重新转了回去,那孩子继续在我身后小声地说:“不要浪费……肉可以喂老虎。”
嘛,话是这样说啦。
我没有接他这个话茬,专心地处理自己手上的事。这两位都弄出了一片狼藉,首先先要把它们先拖到一边去,不要倒在大路上。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的创口都不大,但也不算很深,全部都是以致命伤为目的而下手的切口。小孩子手上并没有什么力,他自然深知这一点,因此尽量简洁而快速地完成了两击,绝不浪费力气。
像他这样被杀死、再反复重生无数次的人来说,想必最擅长的也就是被杀吧。他自然知道各式各样能给人带来死亡的方法,因此只要出手就一定有成效。
因为这是寻常人绝对不会有的、以死亡硬生生堆砌出来的经验。
我在搬运的过程中忍不住忧心忡忡,一个一味承接伤害的人也是最明白伤害别人的方法的,如果有朝一日出手,自然会有这样的成效。可是、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羊羔露出了獠牙,他知道了自己擅长伤害,那今天的这件事,是否对他来说是启发他另一面的开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