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小羊羔君一直以来都应该很敌视这女人才对……要说因为她即将离开、所以两个人开始好好相处了，这种理由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她似乎和小羊羔君相处得很愉快，颇有些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意思，在这以后才看了我一眼，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您……有个很好的孩子……”

“那是自然。”我觉得这句话理所应当得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不假思索地这样回答道。

那女人的儿子和他一般大，死因比較複雜，在此不做詳細展開。因此罪恶感加上怀念的种种情绪叠加，才会让她对小羊羔君有着如此深重的眷恋和喜爱。有的时候甚至会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着他，不过那孩子一直对她都很警惕，从头到尾都没有松懈过，现在终于将态度软化了一点，不怪得妇女会如此高兴。

只不过是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一丝微妙的不愉快罢了。

这种像是替代品一般的情感，会让我感受到有些微妙也是正常的事。

一定是这个缘故吧……

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毕竟那个女人都已经即将离开，再纠结也没有什么用，于是便努力忽视了一丝丝从心底翻上来的不愉快和违和感。

是的，还有一会儿她就要离开了。接下来的工作已经稳定，开头两个月的房租我们顺手帮她缴了，预提的一部分工资足够支撑她平日的餐饮花销，既然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日程，现在也就没有必要再被我们收留，可以自行独立地生活了。至于未来她是打算做女工、还是在当地找个男人获得第二春也好，这些都是她的自由。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基本上我也已经仁至义尽，不需要再去为她操心了。

见她状况变得比初见时好了那么多，我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救人确实会获得满足感啊……

我看着她现在如同平常人一般、脸色也渐渐恢复成了原本红润的样子，便稍稍放下心来，呼出了一口气。

“之后的路就要由你自己走了。”

“我知道……”

那女人对着我弯下腰，双手贴住自己的心口，头也不肯抬，低低地如此说道：“但是、依旧感谢您……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我能有今天，在此前是想都没想过的……”

“嗯。”

我挥了挥手，送她上了驴车。

她将车门拉开，正打算踏上去之前又转过身来，我刚打算转身回屋，发现她重新深深地弯下腰，头也对着我低垂下来，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一个发丝上白色的发旋。

我愣了一会儿，那孩子拉着我的手，把我牵回屋子里去了，直到我彻底关上大门之前，那个女人就一直在车门前对我鞠着躬，一动也不肯动。

其实这个女人留在这间屋子时，一切都变得方便了很多。

她很擅长纺织，除此之外家事也很会做。有她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变得干净又整洁，将近是改头换面了一般。简直像是有了个家政小精灵……

毕竟我对打扫和整理这类的事实在很下手，自从她出现帮忙开始，环境变得明亮了好多，因为家具和杂物的位置摆放变动了，多出了好多我根本没预测到的空间，这房子本来就大，被整理了一下就变得更加大了。几乎是可以说亮堂而宽敞，看得人心情是真的十分不错。

与此同时，连碗筷的清洗和脏衣物的整理都被照顾到了……一般而言，我通常会是一周左右洗两次衣服，以往生活的经验会让我将衣服堆起来攒一攒再一块洗，在社畜时期根本就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做家务，这个省事的习惯现在也被我沿袭了下来。但是那个妇女在家的时候，我就根本不需要再去考虑“要不要洗衣服”、“究竟什么时候做家务”的这种事情了。只要埋头赚钱就好，内宅的所有事情等到回家来看永远都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十分完美，挑不出半点错。每当这个时候，看到这一番场面的我就会开始感慨：

怪不得男性总想快点结婚啊……

有个贤内助操持家里的事情什么的，真的是羨慕死了。

以后看看有没有时间，就干脆定期雇她来我们的房子里做清洁工吧……以钟点工付时薪的那种形式邀请她来家里帮帮忙……

这样下去，我可能都会被她惯坏了。见识过她打扫卫生的本领，如今再要一个人努力的话……无疑一瞬间会感到些许的不适应啊。

就这样，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便想了些杂七杂八、有的没的的东西，随即晃晃脑袋，看着差不多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现在是要洗澡的时间了……过得真快。”我对那孩子说：“你把衣服收一下，我去烧水。”

他似乎也有心事，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直到我再叫了一声，他還是沒有反應，便只能走過去拍拍對方的肩膀，这孩子才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身子晃了晃，如夢初醒地抬頭，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

“……唔。我知道了。”

“……”

我摸著下巴思索。

变得奇怪起来了啊……

莫非是迟来的青春期？

算了，看他也就这么大点的年纪，想必不会吧。我都在思考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他突然蹭了过来，钻过了我的手臂，突然游鱼一样滑入了我的怀里。

“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不是青春期了……啊、”我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意識到這點後，便赶紧转回话题：“你的衣服收好了么？”

“收好了，你的在这里。”

他将手中揽着的东西给我看，“都准备好了哦？”

“呜哇，好能干。”我揉揉他的脑袋，“那我先去洗澡，你先等我一下怎么样？”

“嗯。”

“好乖好乖。”我把他送过来的衣服接住，对着他微微回头笑了一下，“那我先走咯。”

等到吃饭洗漱完毕，即将入睡之前，他低声地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只会有我一个？”

“啊？孩子的话……没错啊。”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随口回应道，将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这不是已经答应过你的事情吗……睡吧。”

“唔。”

他这样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夜晚一如往常地到来了，不知为何，我睡得格外地沉，夜色凉得有某种清冷的香气，闻到鼻子里会觉得神清气爽。腹部似乎被轻轻地抵住了，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暖意，那孩子在晚上被噩梦侵扰时，时常会这样依偎在我的怀里。我对着他基本上不会有多少防备，小羊羔君的体温比我的要低一些，气味甚至还有点大自然带来的青草味，像是从土里生出来的一样。这大概也是他的体质所带来的一个特征，总而言之，我对这些东西丝毫没有防备，放任了自己就此被拥住，随即腹部微微有了一種特殊的垂坠感——

那时几乎要将我的肠子都生生挖出来的剧痛！

我在睡梦中惊叫，满头大汗地因为尖叫的那一嗓子惊醒了，本以为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是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个黑影，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危机感感席卷而来，让我头皮都凉得炸了起来。

像上次那样有老虎爬进来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反手在枕头下掏出了之前从饭店的客人那儿收到的□□，动作飞快地朝着那个方向扣动了手指，□□上的手柄冰凉而粗粝，花纹抵在我的手掌内，我的脑子被那股钢铁特有的冰凉给带得冷静了一点，原本还在发抖的手臂也稳住了，用力一撑坐了起来。

这样凑近了，借着月光我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色，那孩子在一旁靜坐，我射出的一箭他也没有躲，噗嗤一声埋在了他的肩膀内，手上和衣服上全是猩红而可怖的湿意。

“我的肚子……”

我在被他吓到之前，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撕扯和翻搅的痛楚让我感觉肠子都打结了，那孩子被我不小心射穿的肩膀看上去已經形成了一個血洞，我也没来得及管，生理性的眼泪因為疼痛而刺激得大颗大颗地涌出，像泄洪的阀门。他缓慢地伏上来，不过是幼童而已，稚嫩的手像是冰冷的蛇一样穿梭在我的腹部之上以及之下游弋，冻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就宛若一隻深夜裡潛入角落、閃爍著灼灼凶光的惡鬼。

说到底，究竟是为什么……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也想让他别再靠过来了，肩膀的被穿透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而被拉扯得血流如注，他好像全部都感觉不到一般，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但是从腹中传来的剧痛让我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尽全力地蜷起身子、缩成一团，尽力抵御来自那双手寒冷刺骨的侵袭。他凑了过来，想用抽出來的一隻手摸摸我的額頭，我没有推开的力气，也失去了喊叫的本领，刺痛让我只能眼前发黑地阵阵冒着虚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为什么……”

他反倒问起我来了。

这孩子的声音很小很轻，缥缈的就好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一声呼唤，又好像是午夜间的云雾，转瞬间就飘散消失了，可是听到他的话语之后，那股从上而下的寒凉贯穿了我全身的骨头。

“为什么还会有别人呢……我明明是你唯一的孩子。”

那轻渺的声音如此道，虽然音量如此之低，但是我清楚地全部听进了耳朵里，他这样将脸贴过来，连脸颊都像是蛇一样冷，发出了这样的像是呜咽一般的声音：“你明明都答应过我的……”

我奋力一挣，心中思緒萬千。

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个女人说漏嘴了？刚刚失是去客房里盘问她这种事情吗？所以我才会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我打着哆嗦没有出声，勉强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脸。

那孩子大而圆的眼眶中盈满了晶亮的眼泪，他并不爱哭，只是哭起来格外惹人心痛，连睫毛都会湿漉漉地缠在一起，被他的泪水所打湿，沉甸甸地垂了下来，这孩子就是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擅长哭泣的人。

模糊之間，我似乎聽見了一聲“母親”，那大概不過也是我的錯覺。

“……”

你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我想这样回复，嘴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凑得越发近了，那眼泪中有绝望吗？好像是有的。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沉重而缓慢地落在了我的肩膀和脖子上，洇湿了我的衬衫，缓慢地淌过我的皮肤。

若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妒忌自己的兄長呢？

如果是一直都愛我的孩子，為什麼不肯好好對我呢？難道一直以來我對你的好意、到头来難道只不过是我自己單方面的錯覺？

他流著淚，也不肯做聲，就是揪著我的衣襬哭泣。我用盡全力抬起手來，然後咬著牙，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雖然身體依舊在隱隱作痛，我卻依舊還是盡全力擠出了最後一點力氣來。

黑夜中，在這寂靜裡，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啪”。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後退，也沒有痛呼，像往常一樣安靜，也像往常一樣對我溫和到了诡异的地步，用著和之前不一樣的溫柔力道將我的手塞回了原地。臉頰側留下了一道紅痕，看上去已經被摑得腫了起來，放在白玉一樣的面上很不相稱。我卻沒有管他這一點，對於他那怪物一般的體制而言，想要恢復這種程度的小傷恐怕也不過是數秒的事情。

“你发过誓的吧……”

我心中对当初与他说的话有印象，“——我将会像亲子一样永远爱你”，我是用着很认真的態度這樣一字一句這樣對他說的，又不是戲言，也不是隨口一提，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把它忘在腦後。

我将会像亲子一样永远爱你。

他也一如既往地、像記住我平時的每一句一樣，將它一直記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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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