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对于学生,选择一所学校实际是选择一个班,选择一个班实际只是选择一个班主任。那时候的学生是没法选择的,现在的家长能选择了,却不会选择,不懂选择。
命运由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一碗毒鸡汤。
两年虽然没有三好生却也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就这么过去了,静蓝以为她以后所有的生活都阳光明媚。
祝运好很会做广告,也就是很会卖瓜。他班上有三静一肖,闻名校园。这原本跟静蓝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上帝就会捉弄人,因为她无意中姓了静,占了这莫须有的光。直到若干年之后有人看到了静蓝,了解到她的能力和成绩,都会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当年三(1)班三静之一吧,难怪呢?!”
静蓝不置可否,除了怆然一笑不作任何解释。她不喜欢对祝运好老师有任何微词,还因为那三静一肖其实都不咋地,若解释也只是打祝老师的脸,时过境迁,有些美丽的错误就让它一直错下去吧,真相无非是换来一声“哦?”或者“怎么这样?”那又怎样呢,对那些相信丰碑的人,丰碑倒了,有些失望会有被骗的感觉,对那些不相信丰碑的人,也只是一种解气的爽快而已。
真相有时候是最不被人需要的,这是静蓝多年的生活经历总结。
静蓝一到这个班后就被当作异物看了,因为她姓静。班里的三静分别为静肖霞,静艳,静飞,三家都家境比较优渥,后来知道三家家长都会经常跟祝运好老师经常联络。至于那个肖剑,更是当地了不得的人家,家里办厂,八十年代初期,国家政策大好,有点胆量都能发财,再加上点活络会钻营,再加上点无赖在农村还会发大财。肖剑父亲更属于三合一型的,所以他早早发了财。他的活络和钻营无处不用,肖剑是他的小儿子,更是尤疼一筹,所以他跟祝老师的联络比其他三家都勤快,当然也因为肖剑也是这四个人里成绩是最次的。这些都是多年后静蓝悟出来的,肖剑的父亲还把这些“优良品质”完美地遗传给了肖剑。本来只是瞬间交汇的几个陌生人,在日后偏偏生出无数的纠葛,这大概就是静蓝的劫数。
长的壮壮实实,穿的土头土脑的静蓝怎么也能姓静呢,这是当时那个班大多数孩子的想法。在那种天真单纯的时代,学生们对每种层次的孩子对长相、穿着都有严格的规划。用现在话就是大品牌、小品牌、冒牌货和地摊货。对于大小品牌他们认同并加以崇拜,对于地摊货他们也能接受适当时候还能给予同情,唯独对于冒牌或,他们是深恶痛绝的,坚决痛打落水狗。
静蓝就是冒牌货,她怎么能姓静呢。班上原先仅有的三静都成绩优秀,穿着整齐,还天天都有水果吃,显然过着一种在当时来说非常人能及的生活。同学们都不敢轻易跟他们说话,他们的气场太足了,只能远远被观瞻,被欣赏,被崇拜着。而这个土头土脑的静蓝竟然也姓静,竟然敢姓静。那时候的孩子单纯到不知道姓什么不由静蓝。如果静蓝知道这个姓会给她惹这么多麻烦,她也宁可不要这个姓。
同学们发现了静蓝的“书包里的秘密”后,更是肆无忌惮地翻静蓝的书包,翻出绳子和剪刀就乱剪静蓝的头发,还恶作剧地在静蓝睡午觉时把静蓝的腿梆在桌腿上,睡醒后不知情的静蓝一站一个大跟头,桌子也压在了身上,全班人哄堂大笑。翻到蛇皮袋他们就会把蛇皮袋趁静蓝不注意的时候套在静蓝头上,再次引来大家响彻心扉的痛快爽利的笑声。看到这些,祝运好也只是开心地笑笑,对那些恶作剧的孩子无半点处理。
有能力制止恶行却不加以制止,比参与恶行更无耻。
静蓝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快乐。同学们的天真也是同学们的邪恶。
好在静蓝对这一切都能承受,这相对于小时候她那群姑姑对她的扭、掐、踢、捶、骂,相对于冷老师把手突然伸进她衣服里摸心跳,太微不足道了。
半学期就在大家变着法子捉弄静蓝的快乐时光中度过。
期中考试的到来拯救了静蓝。就这么一个大家眼里的“冒牌货”,大家眼里的怪兽,期中考试名列第二,仅次于肖静飞。而且她的物理化学奇好,而物理化学老师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是同一个老师,他只认分数不认人,所以静蓝是他嘴里经常被表扬的人,这些让同学们知道静蓝只是貌似笨蛋实质是个地地道道的聪明点,她不是冒牌货,他配姓静。
初二放暑假的时候,静蓝父亲被一个朋友请了去厂里当会计了,那朋友的厂是生产墙体涂料的。那时候富裕人家已经开始砌楼房了,最洋气的楼房内墙固然要涂料,外墙若再用涂料粉饰一下那可是老远就能抓住人眼球的。
那时候谁家有楼房,就意味着这家不止不要担心找媳妇了,而且是可以具有挑媳妇的资格了。所以静蓝母亲那时候最大的人生梦想就是“楼房”。
孩子的虚荣心与生俱来,尤其是长期被压抑、被欺负、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孩子,即使买了件新衣服,买了块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别人炫一下,更何况是父亲有工作了,而且还是个让人羡慕的会计。升初三的第一次学生信息,静蓝赶紧在父亲信息一栏填上详细的厂名和职务。静蓝相通过这个告诉所有人,她的父亲没有品德问题,不然人家怎么会请他担任会计这么重要的职务呢。
有一天自习课,静蓝被祝运来喊出了教室。祝老师一开口就问到了静蓝父亲。静蓝本能地被吓的不轻,以为祝老师又要问静蓝父亲的“底细”了。其实那时候的静蓝害怕人家问她父亲,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她父亲的底细。她也对父亲的底细好奇,有好多次她也忍不住想问父亲,但她凭自己小小的直觉,她也知道,这底细肯定不是世人眼里光彩的事,她也不忍心伤害父亲。
好在祝运来只是跟静蓝确认她父亲是在涂料厂当会计,让后告诉静蓝他家刚砌了三间楼房,还让静蓝把原话回家带个父亲。
再不与社会接触的静蓝也明白祝老师的意思。但那时候社会上最敏感的词就是贪污,村里只要说谁谁坏,都说那人在厂里不是作风有问题就是贪污了。当时的静蓝不懂什么叫作风有问题,但她懂贪污是怎么回事。她小脑袋想当然地认为祝老师要她把原话带给她父亲,那就意味着她父亲一定会送涂料给祝老师,而静蓝父亲又没钱买那么多涂料,那就只有贪污了。贪污就会被抓,真是品德有问题了。那静蓝又会几年没有父亲了,父亲现在可疼她了,她没法想象失去父亲的样子会怎样。
蓝就按自己一厢情愿的逻辑凭着自己简单的脑子把这复杂的社会问题三下五除二地做出了假设推理,还得出了结果。所以她平生第一次擅自作了一回大主:没有把这事告诉父亲!
后果呢,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她父亲不用贪污,不用坐牢。当然她母亲那时候要求她拿三好生奖状的梦想也没有实现。
前者对静蓝最重要,后者对她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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