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2 / 2）

周占棠从容道：“江南吴越。”

周瑾玄沉吟道：“听闻江南士子风气浓郁，难不成还耳濡目染地成了位儒家小书生？”

周占棠拍了拍身后的小书架，拍着拍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对劲，有些古怪。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连忙取下书架，从里面摸出来一本字帖，是白衣书圣颜应方委托他带给李白焰的那本。

周占棠拍了一下自己向来聪慧的脑袋，暗叫一声不好。

他刚才在跟李白焰御剑时，这本字帖又临时被放回小书架了，他分别之际忘了再拿出来还给李白焰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分别之际。

“这是什么？”周瑾玄挑眉道。

周占棠正考虑着下一次相见时将字帖还与他，以手扶额道：“字帖。”

周瑾玄笑道：“什么字帖让你如此头疼，莫非是那白衣书圣亲自撰写？让朕瞧瞧。”

说完便伸手去拿，周占棠还没回过来神，字帖已经到了周瑾玄的手中。

周瑾玄拿着字帖看似随意地掀了两页，似乎觉得无趣，便打算递还给周占棠，就在这时突然字帖发出一阵激昂长鸣，连绵不绝，百来页的纸张呼呼作响，一张一张掀过，浑体大放金光，整本字帖正上方以灵体形式浮现一个‘斩’字。

“叱!”剑器出鞘声应景而生。

一人凭空出现双臂交叉挡在周瑾玄面前，脸上覆一张鬼脸面具，栩栩如生，双臂带着甲胄护臂，上面赫然被斩出一道笔直的剑痕，深可见肉，他身后的周瑾玄脸色漠然。

周瑾玄淡淡道：“果然是白衣书圣。”他顿了顿，转身看向周占棠，神情复杂道：“他也对你寄予厚望。”

周占棠双眉紧蹙，这字帖他在无事时也翻了很多次，不过是一本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字帖而已，从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为何在自己的这位叔叔触碰后便会突然如法器宝物一般暴起伤人？

以及周瑾玄的话中话，莫非除了白衣书圣外，还另有人对他寄予厚望况且这本字帖是赠与李白焰的，与他又有几分关系在其中？

“我不知道。”周占棠平静道。

周瑾玄摇头道：“你无需向我解释什么。”他迟疑一会，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占棠默然。

龙辇缓缓行至皇禁城外的午门广场，周占棠撩起珠帘向外望去，两旁高耸入云的恢宏城头上各筑有数以百计的祥瑞异兽，往左望去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往右望去麒麟貔貅、辟邪天禄依次排列。八座内城大门全部敞开，一条御道笔直而前，由光滑玄黑大理石铺筑，雕刻一副九龙云雾翻腾的奇景直至尽头，雅致而不失宏气。

随着龙辇前行的三千黑羽御林军在皇禁城大门前列队转身朝向正在行进的龙辇，各自腰间配宽刀手持长槊，神情肃穆。

八位正三品金甲武将在城门前下马站定，龙辇驶过八人时，周瑾玄的声音从中传出，淡淡道：“刘将军，带着将士们下去吧。”

为首那人气宇轩昂，抱拳沉声道：“是！”

之后便和另外七位同袍各领一队御林军回了各自所戍守的内城城墙脚下大营，远远目光护送着巨大龙辇，直到这龙辇彻底进入了皇禁城，四座大门依次关闭，估摸着陛下终于处于安全之地后，才安下心来与手下打趣两句谐语、喝口京都中最为廉价实惠的烈酒。

一名士卒冒然问出一句：“将军，我看今天那黑色大氅的小孩，也不像是啥坏人啊，他那长剑在咱们自家兄弟身旁飞过来飞过去，也没见有谁受伤或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盾甲和铁铠烂了几十套，为啥那郑公公就突然下了死手呢？”

一旁突然喝酒的其他士卒也跟着窃窃私语，有好事者大笑道：“郑公公对陛下是万分忠心耿耿，那小孩旁边站着的人是谁你们没听到吗？周占棠！那可是先帝亲自定下的太子，一山容不得二虎，周占棠回来要是要这皇位怎么办？你说陛下能悠哉悠哉的做个太上皇我看呀，兴许就是这郑公公想要借机杀了周占棠了事。”

“我看你就根本没认真看，郑公公被带下去的时候，那小子还没自报名号呢，郑公公怎么会知道那小子是周占棠？况且太子周占棠不是说刚出生不久就死于风寒吗？怎么会这时候冒出来？还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翩翩公子…”有人嘴里嚼着东西，大声嘟囔道，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他这嗓门。

“你说，陛下会不会…？”一位士卒喝了一大口烈酒，脸色通红，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另一位士卒一直默默地擦拭着自己有些卷刃的宽刀，这把刀从他入伍开始就陪伴了他多年岁月，他听到这话噗笑一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事就算要做也不能陛下亲自来做啊。”

他们聊的越来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将军正在怔怔出神地望向远处皇禁城内那座瓦顶高度似乎要盖过城墙的黄紫建筑。

刚才陛下在跟他吩咐的时候，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疲惫。

作为八位皇禁城看门人之一的刘执明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兀自点了点头。

莫非皇帝也是一只不得自由的笼中雀？

这偌大一座皇禁城又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