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游戏（2 / 2）

穿着长袍头戴尖顶帽脸色苍白的男男女女是市集交易的主力军。

望着眼前着装千篇一律的人们，不好承认自己其实有脸盲症的魔女一阵阵头晕。

“怎么不管过去多少年，你们人类的审美都惊人一致呢？法师总要穿长袍戴尖帽不晒太阳浑身挂满元素符号——这种奇怪的设定，到底是谁先开头的啊？”她转过头看着他，真心提问，“最搞笑的是，为什么大家都乖乖遵守？”

叶尔珈德默默摇头，又提醒她：“他们不叫‘法师’，那已经是上个纪元的过时说法了。”

“哦对，在现在这个时代，你们将那些人称作‘驱术者’。”奥黛无所谓地挥挥手，“有什么区别嘛，反正都差不多，说不定等到下个纪元开始就又叫回法师了呢。”

她拉着他混入人群，采买法式构建原料。

亡者森林占地广阔，涵盖森林、草地、湖泊与沼泽地貌，物资出产本已十分丰富，何况魔女号称“北烈卡缇娅的窥视者”，视整个北陆为私人领地，对她竟然能看上边境小镇市集贩卖的成色普普通通的魔法原料，叶尔珈德表示不解。

“在人类的地盘上是要低调一点啦。”她眼神无辜地回视他，“法式原料的好坏程度对其最终效用有着决定性影响，如果还用我仓库里的好东西来构建法式、凝缩道具……你也不想看我一不小心就毁掉一座城，对不对？”

她说的太有道理，无法反驳，叶尔珈德却仍止不住怀疑：他怎么觉得，魔女单纯是和任一位普通人类女性一样看见卖东西的商铺就走不动道，就是想花钱呢？

但顾及自己身无分文小白脸的立场，叶尔珈德只紧紧跟在她身后帮着拎重物口袋，兼以凌厉眼神吓退那些见奥黛过分貌美而试图上前搭讪的穷酸冒险者，不说话了。

和市集里大部分穿着朴素、所有钱都花在魔法研修上的术者们不同，奥黛打扮十分阔气，完全符合一位标准意义上的贵族小姐的身份。

然而当她混迹于人群之中挨个摊子买过去时，除了出手阔绰会引来老板殷勤招待以外，并不特别显眼。即使边地冒险者们向来不太讲究细节所以没把摆出来的货物清洗干净，所有原料都显得脏兮兮的，也完全没人质疑她一个贵族为何要买这些粗劣的玩意儿。

——在中央教廷控制的大陆中部诸国，成为圣殿神官是贵族子女的特权，作为一看就是从中央带着恋人私奔到此的贵族家的女儿，她若不会点魔法也逃不了这么远；至于平民后裔，除非自身特别有天赋的，否则很难通过选拔考试进入黎明圣殿，跟随导师学习传承越来越艰难的名为魔法的神迹。

在神已远离的时代，魔法的存在亦逐渐失落，正如把持烈卡缇娅大陆数万年的中央教廷同样辉煌不再，对诸国王室影响力减弱，迈向衰亡。

各边地小国如今已很难见到由中央派遣而来维护治安的圣殿骑士团的踪影。即使在依旧热闹的市集上，也并无装束类似正经神官的人出没，甚至连往常定期造访边疆遗迹调研的魔法学徒也没有，放眼望去全是被奥黛评价为审美固化的民间研修者，自己下遗迹冒险赚钱穷得响叮当的那种，俗称民科。

“看来边地国家逐渐拿回军政自主权了，”她悄悄对叶尔珈德说，“教廷对这边已经放任自流，怕是要不行了哦~”

那语气十分幸灾乐祸，完全不加掩饰。

“我到亡者森林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不过隔了八个月再回来，情况似乎变得更为严重。”

闻言，魔女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教廷覆灭在即，烈卡缇娅大陆必行的轮回也不远了。”

他脚步顿住。“你上次不是还说，近期内外种浩劫并不会降临吗？”

见叶尔珈德因较真而显得格外英挺冷峻的模样，奥黛克制不住自己躁动的双手，踮起脚将他一头硬茬茬黑毛揉得凌乱。

“和你与我的永生相比，那确实是不值一提的‘短期’啊。”她专注于手上，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离魔种降世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教廷走向终结了。跟随在你无所不能的主人身边，说不定你还能成为新旧交替历史的荣耀见证者呢，叶尔珈德。”

肆意蹂·躏着他暖呼呼又有点扎手的脑袋，她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非常好玩的事。

“叶尔珈德。”

男人垂眼，等待自家主人吩咐。

她面带微笑，以极度的风情拨弄着长卷发，又用极慢的语速哑声蛊惑道：“在完成你的复仇以后……我说，要不要来一场目标更大的游戏？”

比如做点事情加速中央教廷的分崩离析，好让外种生物在魔种降世前便重见天日，于大陆四处播撒恶意什么的。

这个男人不是永不驯服，期盼得到不再为她所桎梏的力量吗？

她恰巧知道那么一件旧神遗留的无上造物的存在，倘若为他所掌握，势必会掀起席卷整片大陆的风云……

教廷也好，外种也好，置身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将由此彻底改变。

在这里，她必须向自己可爱的小眷属道个歉，她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她欺骗了他：

烈卡缇娅的历史虽复写轮回，然而那也只是大的方向，无可违逆的命运洪流的指引。对于某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例如她遇到叶尔珈德并十分喜爱他这件事；又例如，人类教廷究竟在何年何月覆亡这回事，即使是说一不二的命运之神，也会慷慨地允准舞台上的玩偶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呢。

如果叶尔珈德成为始作俑者，那么，他又能造就怎样的变数？

越是不知道答案，就越是期待答案揭晓。她没有负担，也不会有愧疚，作为无尽轮回的旁观者，跳出生与死定义的怪物，只要自己玩得高兴，奥黛才不关心旁的东西。

她面对他，极为恳切且诚实地发出了邀请：“所以，要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