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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外而出的楚淹清醒在屋里,他望了一眼黎明未开的天幕,那个旋转的六还在脑子挥之不去。

他开口叫了一声澹台燕,回答的是一片寂静。目光方落向户牖之外,见着几片冰霜旋转着化入泥里,但是阳春三月里是不可能有冰花的。

除非他们现在还在陵墓里。

那么这里就是第三个门。

他披衣而起,朝外走去,触及那朵肉眼可见的霜花,发觉那并非花木,而是一片淡蓝色通透的羽毛。

楚淹望向那朵花,却发觉身体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指尖触向那片羽毛。

恰是这时一声“楚淹”在耳畔惊起,他霎时清醒了,指尖骤停而猛然回首,便见澹台燕化作实体一身狼狈地站在他身后,身上有伤痕,发丝凌乱。

他刚想说什么,澹台燕却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他的手:“我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里,那妖怪要来了。”转头却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外,赫然是另一个澹台燕,正回望向他:“楚淹,你还欠我的另一条命,打算什么时候还?”

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他分辨不清哪个是真的澹台,试探性地问:“澹台?”

两个人都应了。真的那个看着假的,假的也看向真的,各自一脸防备。

楚淹猛然后退一步,一个头两个大,他望向那扇门,径直走了过去。

在门打开的那一霎那,两个澹台都消失了。

是和屋子一模一样的陈设,仿佛无数个平行的屋子里不同的摆设,方木圆桌,中央仍然是一尊天帝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陵墓,他像四周看了看,从怀中取出柳纨交给他的地图。抬首间却不觉一惊,错愕间发现那个玉床原来就是棺椁,早该想到的,原来那玉石中冰封着的一个人,一直都静静沉睡在他的床榻之下,由此一想,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周遭明器横列,正中央是一张点着朱砂的血红引魂幡,暗色于灯烛烈火间盈盈跳动。

楚淹慢慢走近,只见那玉石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白玉般的华服公子,丝缕玉衣覆身,其衣裳纹以云山星海,青丝散发,面色如冰,连着睫羽都覆了层冰棱,纤尘而不染。

他怔在原地,呆呆凝视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恍若雷劈。

楚淹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一步,目光却被不远的门廊旁盘着一对云纹鸮雕镇墓兽所吸引,其上一只黑鸮抖擞羽翅对着棺椁,只是那一刹便化为人形,一个苍老熟悉的背影印入眼帘,背对着他。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目,那个头忽以一种惊人的角度慢慢扭过来,脖子柔软异于常人,那张脸却如惊弓之鸟,再一眼又像猫。

背脊覆黑羽,散缀细斑,尖喙而赤目浑圆,瞳目之间浓郁的苦色与欲望交错,一霎那,黑色填满了整个眼眶。

楚淹望着对面那只人形怪物,掌心攥紧了剑。那个妖怪的喙尖利而狭长,与“咕咕”声揉杂在半空,在幽深夜间毛骨悚然,楚淹明从未见过他,但一个名字却顺其自然地自口中出来:“鬼鸮。”

那只鸮人回头看他,眼底很悲,却又有一层淡淡的期盼,揉杂了喜悦与丧失的痛意。

他被这种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然,却骤忽发现身体已经寸步难行。

那棺椁中五块透明的玉石漂浮起,飞向东南西北五方天地。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各色玉石与棺椁之上的黄琮相衔,相接之处一片冷光刺目,芒白漫漫,天地骤昏明。

只见一道白光从中央的玉石中破出,飞快隐入棺椁间公子的眉心,冰棱骤化,融成冰水滴落到地上。那丝缕玉衣的公子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宛如生人沉睡。

楚淹重新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他第一反应是逃出这里,腿部却霎时为鬼鸮紧箍,那个漆黑妖怪紧紧抱住他的脚不放,他去拉开鬼鸮:“松手,我和你无怨无仇。”

那鸮人不说话,只是张嘴,眼里就有泪滚了下来:“您要回来了,”那股恐慌愈发强烈,他举剑去刺鬼鸮,鬼鸮依旧不动,即便身上为楚淹刺穿得鲜血淋漓。只是那一霎那,那白羽宛如生了智,直直飞向他。

楚淹避之而不及,羽毛一触及身体,便如金光化灰,飘逸四散,随之而来的剧痛流转过指心,随及蔓延向四肢五骸。

鬼鸮笑,眼底泪色,张开翅膀隐匿在黑暗中。

如铁掌血淋淋地自心脏一轰而下,楚淹猛然跪倒于地,面如冰霜,四指渐渐蜷曲,唇颤着忍住痛声,却那一霎匍匐于地,血沫自唇畔滑下。

一声痛意嶙峋的惨叫响起。

此起彼伏而凄厉之至。

姽婳入骨的深蓝幻影与红粉交织,迷醉的风柳声窸窣,幻影跌宕。

楚淹朝半空伸出手,那一霎一口血沫自喉口沁出,身体那一部分疲软着,为疼痛撕扯,又踉跄着跌坐于地,冷汗浸透,嘲讽着他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不要告诉人,不要被发现了,不要看,不要想。

他痛苦地嘶叫着,梦魇将他淹没,是海,深不见底的海,冰凉倒灌入血管,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那个只有一丝知觉的人,撕扯肌肤,鱼虾成群吞噬着灵体,使他慢慢膨胀膨胀淡青色筋脉也鼓起,撕咬着透明魂魄,他眼底涌起沙海。

冥冥间天地倒悬阴阳骤现,清明恍惚之际,没入混沌。

而风沙骤起,那片沙海之中,两只眼的巨人对着金轮桀桀怪笑:“我说过的,一切都是命数。”

他匍匐着倒下。

恍惚中如听圣歌鸣响于耳侧,先知开口吟诵:神祇的声音没落了,神明若有异心,便自天原陨落,撕碎魂魄,由万物之主跌为天地草芥,人间刍狗。

或成邪神,或是魂飞,沦为恶殍的残躯啊,我残缺的主上啊,至高无上的巅峰,抛却贪欲,您的神格将由仆人们早就。

楚淹的双腿压于地,他捂住双耳,七窍渐渐血色弥漫,一滴一滴淌落于地。

万壑群山震怒,千钧雷霆震响,流风窜滑而后九天轰鸣,有高低冥迷,颠倒了昼夜,凰鸟嘶声:“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发,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

万年不动的冰湖微微震颤,一滴溅入湖心,陡起波澜。

而远山深穴的回声跌宕,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那音符化金,一寸寸自额上血丝攀附自脖颈,是地间和棺椁里的人。

昆仑桃山,扶桑尽落,银丝赤眼的红衣女童怀风而唱,如歌如泣,不喜不悲:“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

三足乌低伏于其侧,瞳生怪火,随之啼鸣:“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

天鸡骤啼。

鬼鸮憩于枝干枕着风声,日日夜夜而岿然不动,唯有骤滴的晨露拢身挤入花心,一滴,鸱鸮的泪。

那只鸮人的唳鸣落入风声,他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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