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2 / 2)
两只挑花轿的娃娃看见有人时,忽然就停下来了,大眼珠子睁得更大,歪头对他们一笑,那一笑,吓得人几乎魂飞,原本就是用惨白破布缝纫的脸,嘴角竟渗出了鲜血。
那猩红的唇蠕动着,凄厉的歌谣一晃一晃:“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錡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齐叛木了几秒,随即上前去想要抓住这个小东西,却看见楚淹看着这玩意喃喃:“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忙稳了稳身形,朝那两只娃娃走去
不料还未触及那两个别致的小东西,忽一阵的地动山摇,再抬眼却见金光一道,地间裂开一道缝隙来,那两只大头娃娃在楚淹接近时染上了慌张之色,看到缝隙反而松了一口气,嘻嘻嘻地挑着那顶红花轿跳进了裂缝里,口中恰好吟唱完最后一句:“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齐叛捞了个空,见着他们脚下鲜红的血液流入缝隙里,一滴也不见,山林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他望向楚淹:“国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看这好像是送嫁的歌谣,像是很远古的民歌,嫁的是,是小女?”
“是少女出嫁的歌谣,意思大概就是‘哪儿可以去采蘋?就在南面涧水滨。哪儿可以去采藻?就在积水那浅沼。什么可把东西放?有那圆筥和方筐。什么可把食物煮?三脚錡与无足釜。安置祭品在哪里?祠堂那边窗户底。这次谁来做主祭?恭敬虔诚待嫁女。’应该还与祭祀有关。”楚淹解释道,忽的抬眼,“人间婚嫁还流行祭祀吗?”
齐叛点头:“若是嫁王女,就需要这祭祀了,但对于一般寻常人家而言,都用不到。歌中唱的是王女,但是齐国并没有女儿,据我所知,晋成秦三国王女或者是西南的聚集的一些零散小国。”他忽的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还有梁国,梁国也有一个王女。”
“一个季姓王女。”
楚淹疑惑地望向他。
齐叛叹气:“我曾在梁国为质多年,昔日梁齐之战的源头就是嫁子事件,老梁王有足足十三个儿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女儿,如同被人下了什么咒似的,其实不然。”
“他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公主的。”他一寸寸抬眼,黑发下脸色更苍白:“倘若我没有去梁国为质也不会知道,偶尔中得知的那件事差点使我丧命。那个梁王公主,被老梁王瞒着所有人养了很多年,但是也是那个诅咒的源头。”
“你知道梁国是怎么来的吗?”齐叛忽的问。
楚淹:“郦都季氏本就是权倾五朝,后鲁士专权,渐渐落败。王族之乱足足持续了十五年,后来的孟泽之乱中,郦都季氏挺身而出,一朝解决叛乱,顺理应当地被推向王座,统领了梁国上下。”
齐叛道:“孟泽之乱的季氏以女子居多,郦都季氏本作为一个落魄庶族一朝解决叛乱,一个久不见兴盛的家族一朝跃向王座,与一夜消失的季氏女子之间难道就没有什么联系吗?”
楚淹看向他,两个字艰难地说出口:“祭祀?”
“是。”齐叛答道,“当年是用的活人祭祀,而季氏女子,就作为一个容器,被献给了鬼王,而鬼王也因此庇佑郦都季氏一族常年不衰,那些女子一部分是被强迫着装进花轿里,沉入湖心,活活淹死的。”
楚淹问:“会不会就是指这个?”
齐叛:“我不清楚,自季氏女子死完之后的郦都季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女子了,即便有,也活不过百天,往往在出生后的第一个中元节死于非命,故有人说那是鬼王索命。那个梁国公主,我不知道老梁王使用了什么法子才保住她的性命,我第一次看到她时是在一个很深的地下道里。”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不是他的质子而是亲生孩子一样,起初我以为是梁十三殿下的自杀使他将情感转移到我身上来,后来发觉并非如此,我甚至觉得梁十三的自杀就是他设下的局,为了引诱我,把我带到他的身边。”
楚淹存疑:“可是,为什么呢?”
“为了救他吸血的公主。”齐叛转过头去,眉眼也沾染了薄怒:“老梁王豢养巫师,找王族之子替公主续命,三天三夜让公主吸取那些人的魂魄,再让巫师去修补魂魄,此时那些被吸取了魂魄的人,只是一副躯壳,灵魂被别的东西所填充。”
“那时我奄奄一息,几乎快要死亡,是梁王中途出现打乱了这场仪式,才阻止了这场浩劫,我之后曾出现在齐国大开杀戒那件事你也听说过了,主要还是因为魂魄零散导致,直至现在我依然是不完整的。”
真相往往来得令人胆颤心惊,楚淹从未想过一个祭祀会引出那么多事情来,他抬头望向齐叛,年轻的公子孤立在风中,眼底好似浸着一层江水,悠悠飘向远方,一个想法骤然跳出,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那老梁王?”
齐叛垂了眸,搭在腰间的指渐渐蜷曲了,落下一句很轻的话飘散在风尘里:“梁王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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