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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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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决书上写道,陈正斌,平州市广宁县人,24岁,五一八洗煤厂高级技术工人,据同厂工人说,他性情孤傲,沉默寡言,热衷于钻研技术问题,很少与同事来往。

吕芳,平州市广宁县人,22岁,厂花,1999年3月20日晚上8时许,在工厂附近遭□□杀害,抛尸水渠,两天后尸体被村民发现。同厂女工说,吕芳被害前,曾告诉她,同厂的技术工人陈正斌“在追她”,“她说他老婆怀孕了,他几次三番暗示她,她都拒绝了,我想可能是吕芳的拒绝让他起了歹心”。

事发当月,陈正斌涉嫌qiangjian杀人被捕,1个多月后,一审判决死刑。

吴恪极力抑制翻滚的情绪,希望自己表面看起来冷静而可靠。然而当他看到最后几行字时,还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无措的表情。

审判长:杨志国

代理审判员:XXX

代理审判员:XXX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四日

书记员:吴得水

看到“杨志国”的时候他已经愣了。杨志国,从小叫到大的杨伯伯,父亲的老领导,他小时候还去他的办公室玩过,那时候他父亲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有几年没见了,据说是已经升到了省高院。

接下来,“吴得水”,平州法院系统还有第二个吴得水吗?没有了。就是你爸,还能是谁?

他死死盯着屏幕,不敢抬头,生怕看见陈撄宁的眼睛。

“一个月后,二审维持原判,又过了一个月,他就被枪毙了。”

“这……这……”

“没有DNA,没有人证物证,他说他受了刑讯逼供……事情就是这样。我妈为这事折腾了十五年,现在精神有点问题,被关着,我生日那天,是去看她……我叫她放弃,她叫我去死,”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通红,泪水汹涌而出。他一边咳一边嘶哑地说,“她不是真的叫我去死,她很爱我,她只是犯病了……”

吴恪直觉得心如刀绞,心乱如麻,他搂住陈撄宁,“没事,没事啊,不哭,不哭…”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吴恪甚至能感觉到陈撄宁的心跳。他一时喜,一时悲,一时不知所措。喜的是,他终于被获准知道了心爱之人的重大秘密,被获准窥探他的内心;悲的是,这重大的隐痛竟与自己的父亲有关,更甚或牵扯到一场足以将人生命运赌进去的斗争;不知所措的是,他实在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我们回去吧,你好好想想,再决定。”陈撄宁很快平复了下来,他依然有超常的自控力。

吴恪含混地应了两声,他不知该说什么。

大约过了半小时,出租车上,吴恪突然说:“我想好了。”

陈撄宁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这个决定与他无关似的。

“我帮你。”

陈撄宁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想查清楚这件事对不对?近水楼台,我有很多便利条件。不过,我现在跟我爸闹得有点僵……咳,没事儿,我有办法,讨好他很容易的。”

“不,不行,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能牵累别人。”

“别人?我怎么能是别人呢?再说了,这件事,不仅跟你老爸有关系,也跟我老爸有关系,我也想知道真相。”

“但是他们不可能同时对,总有一个是错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在我爸的饭局上听他们说过,90年代扫黑运动的时候,刑讯逼供成风,出过不少冤假错案,那个时候办案不讲证据链,叔叔这个案子,八成就是判错了……但是我爸,只是个书记员,案子不是他办的,判决也不是他做的,对吧?说不定他愿意帮我们。”

“不要,不要告诉他。”

“好,好,不告诉。但是,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你应该也知道,翻案比登天还难。我们只能试着去探究一下真相,至于平反,不要抱希望,我这么说你可能会失望,但是……”

“不会。我不会失望,我知道很难,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否则也不会我妈折腾了十几年都毫无进展。吴恪,谢谢你,真的,但是,我……我真的不想把你牵累进来。”

“那你想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靠自己。还有两年我就可以参加司法考试了,我要做律师,做我父亲的律师,总有一天我会弄清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吴恪突然发现,陈撄宁说这话的时候,跟平时判若两人,他平素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光,有少年人的坚定和热忱。生出敬佩之情的同时,他又感到一阵心酸。他在心中嘶喊着,为什么啊!他这么好,为什么老天要给他发这么虐的剧本???

吴恪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假装轻松地说:“你是不是怕我太笨,会坏你事啊?我跟你讲啊陈撄宁,你别看我平时,学习上,对吧,有点笨,感情上,也有点不开窍,但是你的事,我绝对尽心尽力,小心谨慎,绝不出差错,绝不给你惹麻烦,你就给个机会,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停住了。

他感觉到,或者说是从后视镜看到,一个还有些湿漉漉的、却异常可爱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停住的不仅是话,他感觉自己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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