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2 / 2)
姜肆在意这个。
“公主宽心,只是寻常热疾,待痱疮消下,并不会留疤。”
她这才宽心了。
翡翠将大夫送出去。
谢致练完拳脚回来,在门口碰见她,问过姜肆病情,放下心。
回到房内,他也不唤人,自己掬水洗漱,又去屏风后面更衣。
“今日下地,你不必去了。”
按行程,他们今日是要至平陶附近的农田,代朝廷视察的。
姜肆才抹完玉露膏,趴在软塌上休息,闻言有些犹豫。
“我若不去,给朝廷知道了,又有微词。”
“那又何妨。”
谢致扣紧玉带,从屏风后走出来,说,“你行事越乖张,姬横越对你我放心。”
姜肆撇撇嘴。
“说的也是,本公主不去了。”
谢致不再说话,独自一人出了府。
琳琅翡翠阖上房门,将隔间的纱帘放下,为姜肆除去外衣,将乌发拨至胸前,晾她后背。
她的头发又厚又重,垂下时覆满整个后背,昨日背部和臀部积了湿热,病情最严重。
这一晚,姜肆早早洗漱完,躺到床上去。
谢致一夜未归,到第二日夜间,才匆匆而回。
他止住婢女们行礼的声音,轻轻推开门。
桌上留了一盏灯,纵使知道那是她的习惯,睡觉必须要留光,他心中仍旧熨帖。
他脱去鞋袜,赤着脚进入净室,就着已经凉掉的水,匆匆擦洗一番。
经过床榻之时,他听见床帐内传出一声低吟,那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悲伤,又夹杂着痛苦,好似是她在哭。
谢致撩起帐幔,接着烛火照过来的微光,见她团成一团,眉头紧紧蹙起,长睫颤动,额角冷汗直落,口中念念有词——
他弯下腰凑近些,才勉强分辨出她在叫着娘亲。
梦魇。
他皱眉,想起新婚之夜,她也做了噩梦。
如今又做。
是患了魇症,还是因内心极度不安才会噩梦,抑或是,旁的原因?
他重生之初,也时常会梦见前世的场景。
谢致颤抖着将人推了推。
姜肆转醒,泪眼模糊,隐约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望着自己,一脸关切。
她心念一动,唤了一声。
“父亲……”
谢致的脸,黑了。
盯着她看了又看,见她清明了,从神色来看,她只是单纯的做了噩梦,不像是旁的什么原因。
心中大石方落。
他并不希望她想起前世来。那样孤绝的,惨烈的一生,他不希望她想起来。
有些事情,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今生,她会在他的羽翼之下,永远骄傲恣意,痛痛快快过一生。
“你又做噩梦了。”
他说。
姜肆这次没再背过身去,她抱着腿,怔怔坐了一会儿,和他说,“我想回吴郡去看看。”
谢致眼中渺渺雾起,问她,“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什么?
她梦见六国动乱,父亲上了战场,又梦见血流满地,伏尸遍野。
可这些,她不想说。
前世,西晋国前后起事,这些时日,正逢姜晁被姬横派去平长沙国之乱。
谢致略沉思,便大致猜到她是梦到了什么。
“阿月,梦都是反的。”
姜肆的双眼一下亮起来。
“对,梦都是反的。”
她擦擦额际的冷汗,像是得了某种信念,躺下去,拉好薄被。
“很晚了,我睡了。”
床帘落下来。
谢致走到竹榻前,躺下时,想起她方才苍白的脸色,终是不忍。
“再过几个月,我带你回吴郡。”
接下来的几天,姜肆照例留在县令府,谢致则早出晚归,去各地视察。二人早晚碰一次面,虽共居一世,但床榻分眠,倒也相安无事。
回晋阳的前一日,天上下起了雨,虽不大,对久旱的平陶县而言,却极珍贵。
谢致的脸上,亦露出极淡的笑容。
丞相萧绎察言观色,趁机提出建议,想办个庆典,谢致并未拒绝。
平陶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得了与宴资格,纷纷带着女眷上门。
公子和夫人初至平陶那日,不少人便远远见过姜肆的容貌,如今隔近了看,更觉她姿容甚美,仪态高贵。
只是美人如带了刺的花枝,静坐上位,连笑也没有。那些想攀谈的夫人,都怯了步。
心中存了事,姜肆饮酒消愁,几杯下肚,双颊染上氤氲薄红。
名花绽放,甚是娇艳。
推杯换盏间,谢致抬起头。
那花落入他眼中,撩得人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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