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2 / 2)
翡翠欢喜道。
琳琅眼睛都亮了,叮嘱她,“你让膳房送一些绵软好克化的食物来。”
翡翠点头,“琳琅姐姐,我知道的。”
琳琅快步走回合欢殿,先拍了拍身上的湿气,到隔间火炉旁将身子烤热些了,才进入寝殿。
姜肆已经自己梳好了头发,正坐在妆台前描眉。
听见动静,她没回头,却是轻声说了一句——
“琳琅,去将我的嫁衣拿来,我试试合不合身。”
云鬓花颜金步摇,金翠明珠曳雾绡。
镜中美人,明眸皓齿,朱颜玉面。
姜肆勾起唇角,绽放一抹昳丽的弧度,用指尖沾取胭脂,将深红一点一点涂在花一般的唇上。
她摸了摸身上的嫁衣,语气平淡。
“琳琅,这嫁衣有些大了,送去给绣娘改改。”
琳琅回一声是,心中酸楚。
这套嫁衣,是早几年,王后便置下的,当时还怕公主穿着会小。哪里能料到,这几个月里,公主竟瘦了这么多,穿着几年前预备下的嫁衣,都还要改小。
腊月二十四,入吴郡吊唁的使官,终于回到邺城。
姬横看了江东国的国书,盖章恩准,另批复,让礼部着手,为江东国公主添妆。
未央宫内,殿门紧闭,角落立着一对龟形香炉,龙涎香烟萦萦。
东向的暖阁内,一道玄黑色的人影伏坐御案,口中不断传出急咳之音。
大监金保隔着明黄锦帘,躬身候传,不敢入内,面上是明显的忧色。
自江东国的国书,被季王府的人送入宫中,陛下已经就这样,静静看了一个时辰。
金保是无根之人,不懂什么是男女之事,但他自小看着陛下长大,亦是这世间,最了解陛下的人,是知道陛下对江东国公主的感情的。
陛下幼时,尚是太子,那时先帝仍在,大王姬嫁入江东国五年,生了公主之后,终于回邺城省亲。
虽是太子,但更是才五岁稚龄的孩童,因着身份尊贵,从小便没有伴,童年难免孤寂。直到江东国公主随着大王姬入城,小小的玉娃娃一般的精致人儿,不懂身份尊卑,待小太子并非毕恭毕敬,而是像对待真正的玩伴那样,对待他。
那几个月,他在太子脸上看到的笑容,比过去五年所见,还要多。
直至江东国公主回了吴郡,太子还时时派人送礼物过去。
先帝乐见其成,抱着太子笑着说,“旸儿得对阿月好一点,待她长大了,才会愿意嫁给你做妇。”
是了,哪怕金保久处邺城深宫,也是听过江东国公主,出生时的传言的。
出生时,天际云彩如火凤,引得百鸟朝拜的公主,陛下有意,让她做下一任的皇后。
只是,金保想不到,变故会来得那样快。
几个月后,先帝病情急转直下,在那个冬天,龙驭宾天。紧接着,季王上位,做了摄政王,太子则登基为帝,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尊位。
却只有贴身伺候的他知道,那是陛下痛苦的开端。
短短两年时间里,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皆被清算替换。
他因为被年幼的陛下格外需要,又懂明哲保身,只一门心思照顾陛下起居,从不多言多看,才活了下来,得以继续留在幼帝身边。
这些年,金保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见证着皇权的阴私。
陛下十二岁那年,季王以陛下的名义,将江东国公主,定给了西晋国的公子,谢致。
那一日,亦是金保最后一次,看见陛下流泪。
也是从那一年起,陛下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御医诊脉的结论,是陛下患上了和先帝一样的体弱病。
只有金保知道,在过去的的十来年间,陛下身强体健,连伤寒也甚少,何谈“体弱”?
两年多以前,六国王嗣入邺城。江东国公主心善,时常入宫陪伴陛下。金保看在眼里,亦记在心里。
他只是一个内侍,却私心想着,倘若陛下能时时得江东国公主在身边,他宁愿折寿。
可惜,上天,从来不顾人愿。
而今,江东国公主,就要嫁人了。
他无法想象,陛下要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在她的许嫁国书上,盖上玉玺。
“金保——”
姬旸的声音,打破金保的思绪。他收敛神色,掀帘而入。
“你命人,将国书送返王府,江东国和西晋国的婚事,朕,准了。”
金保面上不显,内里却心痛不已。
他捧着檀木托盘,恭敬地将国书接过,正欲转身,却又被姬旸叫住。
姬旸握紧手中的药囊,表情发了狠。
“金保,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毒,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
金保心中,咯噔一声。
陛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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