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曲慕陶收起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朝虞伽颔首，脸上丝毫不见心虚和窘迫。他的站位刚巧挡住花圃的一盏地灯，使他身影逆光，虞伽看不清他背后的姜由，只能瞧见草丛上一双虚虚重合的黑影。

彼此沉默间，虞伽大约是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喊了一声姜由，说：“我们该去阿姨那里了。”

说完，他没有走动，是在等。曲慕陶也在等。可要说他们在等些什麽，恐怕难解，因为连立足在黑暗中的姜由自己都分不清楚。他们在等什麽？

他抬起头，看到的仅是男孩单薄的脊背，和那肩膀上跳跃的微光。

这或许是光的生机，姜由心想，光没有被他杀死，一是因为它生在火里，二也因为光是杀不死的。

他认识到这点，却始终惶惶难安。

不知过了多久，曲慕陶背后覆来阴影。姜由站起身，就身量上要高一头，因而他的侧影立即盖住了身前那道。姜由面容苍白，由于腹部疼痛，只能弓着身体，他低垂了头，朝虞伽走去。

虞伽没有伸手接他，反倒对来客笑了一笑：“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送客了。曲先生，慢走。”

姜由直到跟着虞伽离开花圃，走进内廊，上了二楼，也没有听见曲慕陶的回复，他疑心一向伶牙俐齿的小孩儿是成了哑巴，或被缝住了嘴。

进了客房，姜由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手举在床头灯光下。他的手心里有一条一条相互交错的印痕，是先前攥得太用力，被打火机上斑驳的纹路压成的。

看够了，他慢吞吞地脱下衬衣。扣子解开两颗，他转念想到自己身体上布满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吻痕和齿印，停顿一秒，又扣了上去。

虞伽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而随口问道：“你们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不是什麽时候认识，是什麽时候开始。

问这话时，虞伽已经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翻叠几条换洗衣服，仿佛这话不是出自他口，话中深意也不过尔尔，只是湖面飞落的碎石子，扰人一时的清静。叠好t恤，他抚平衣料上的褶皱，把衣物的尖角全数对齐。

一切做完，依然没有得到回答，虞伽朝向那站得笔直的背影又问一遍：“你们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愿意告诉我吗？”

好像一切都成了散落的雪花，姜由在被迫转身的刹那，也被迫碾碎了。他变成了碎块，无一遮掩地袒露在爱人面前，听他问：“既然你不回答，我就继续问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麽吗？”

虞伽如往常那样按他坐在床沿，接着蹲下，握住他的双手。姜由臆想中的指责或破口大骂并未降临，他看见虞伽在笑，不太真心地，然后手被翻过来，那些印痕让指腹轻轻抚过：“我最讨厌的，是你一直以来闭口不谈。你喜欢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没有必要瞒着。不然你在背叛的同时，不也犯了自己的大忌——你不喜欢我骗你，那你又为什麽骗我呢？……我一直在等你说，你为什麽不说？不说不做就是不存在，我有时候都搞不明白，你究竟是要骗我，还是要骗你自己。”

姜由掌心刺痛，如同被尖嘴动物的长喙狠啄了一口，他受惊，用力抽手，没有成功。

一连几个问题，姜由一个也答不上来，虞伽宽容地转换了话题：“对了，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我送过你一条项链？是那种很老很旧的照片项链，里面放了我们的合照。”

姜由眼睫扇动，应他的话在脑海里拼命搜寻。项链，项链，他嘴里喃喃，可就是记不起来。

“你不记得了，”虞伽判断道，“果然。”

天生的警觉性令姜由嗅到了危机。他感到莫名的惧怕，神经在大脑里无章蹦跳，他开始挣扎，并且拒绝直面虞伽的脸。

我记得的，他心想，我分明记得的。

虞伽又问：“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回姜家见你爸，你被赶出来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麽吗？”

姜由张开嘴，答案似乎就在嘴边。他潜意识里明白这句话很重要，决定着接下来的主动权，因此他吞咽，咳嗽，甚至干呕，想把那句话吐出来。可偏偏就差那一毫米，它烂在他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