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2 / 2）

“我以为你这几年戒酒，酒量多多少少要减退一点，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喝酒跟喝水一样。”张子豪打趣。

张子豪和虞伽是大学同班同学兼两年室友，毕业后一道实习，又合伙开事务所，感情比起一般人要深厚得多。张子豪性格豪爽，但太直来直往，吃过不少有关性格的亏，而多年社会历练叫他多了份心眼，明明好奇得抓心挠肝，还是压着不问，和兄弟碰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两人对吹喝完了一半，聊的还是工作。虞伽最近接待的一家客户因为家境贫寒，很难支付费用，但求救心急切，家里老太太甚至还当着律所人来人往，给虞伽声泪俱下地跪了一拜。

谁都明白这是明摆着的道德绑架，虞伽碍着面子表示会考虑，私下和张子豪聊到这事，却表示自己有心无力。他沉默一阵，自嘲道：“挺好笑吧。”

张子豪看着啤酒沫涨高又下落，道：“没什麽好笑的，这不是很正常吗？人啊——得先活着才有资格谈其他的七七八八。”

夜摊客人越来越多，一条街都是出来觅食的市民，到后来没了位子，张子豪提议两人端着酒上别处喝去，刚好给别人腾位：“上面有个天台，我们以前去过的，没忘吧。”

虞伽表示无所谓，两个大男人就扛着十来瓶啤酒上了记忆中的天台，在一幢暂时被废弃的高楼上面。幸运的是楼还没拆，天台也没人。

张子豪把酒排在腿边，够了一瓶磕开盖子，跟虞伽撞了撞。

天台视野开阔，底下是灯红酒绿，头顶则黑漆漆的，夜空中挂着几颗细碎的星星。张子豪手撑在身后，仰头看了会儿天，借着酒劲问道：“我问你啊，你和你对象是分手了？”

虞伽笑道：“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住不问呢。”

“那不是怕你伤心麽，电视剧都这麽演。”

“嗯，说得不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你的意思就是，他真的劈腿了？”张子豪起了酒劲，直言不讳，“我今天都看到了，他过来拿东西，和一个小男孩儿过来的，两人最后一起走了……你说现在的人都怎麽回事啊，出轨都这麽理直气壮。他们不知道你托我过去开门，那就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把人往你面前带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对象，哦前对象，居然心这麽大。”

虞伽笑了，仰头闷了口酒：“分了也好，大家都轻松。”

“轻松？你跟我说轻松？”张子豪直起腰，“我跟我老婆交往第二年，大吵了一架，吵到要分手，一辈子不见面，我那时候颓废得，你记得吧，连班都不想上。我们当时才两年，可是你呢，十五年啊，不是十五个月，是十五年啊。但凡是个人，要把种了十五年的根拔掉，你告诉我轻松，你骗傻子呢？”

虞伽看他：“你不就是傻子。”

“靠，”张子豪又倒回去，感觉脸颊有点烫，“你要是愿意说呢，我洗耳恭听……说出来可能会舒服一点吧。”

天台安静，偶尔有风吹过，这让虞伽想到十几年前高中的天台。那天台比起他脚下这个可矮多了，据说他们学校有个学生为了逃课，从天台一跃而下，居然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脑子半点损伤都没有。要是换成这地方，别说脑震荡了，摔出脑浆都有可能。

虞伽想着这些，笑出声来。

“说不说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行，你讲。”张子豪端正坐姿，仔细听他说话。

“故事开始，有两个人，他们结伴去探险，中途经历了无数的挫折，最后到了一个洞**。他们知道要到达胜利彼岸只能穿过这个洞穴，没有办法，他们就进去了。结果谁知道，洞穴里头住着一只千年老妖。老妖当然不允许他们这麽简单就完成探险，于是他提出，要他们各自留下一样东西，通过了才能走，”虞伽喝了口酒，缓了缓，继续道，“老妖的要求很奇怪，他让他们留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独一无二的东西？”

“对啊，你猜结果怎麽样？”

“一个人通过了，一个人被留下？”

“奇了，你怎麽知道？”

张子豪一脸无奈：“这种寓言故事的结尾，谁小时候没听过一个两个？不过这独一无二的东西……难道是身体？”

“想什麽呢。”虞伽失笑。

“那我猜不出来。”

虞伽说：“很简单啊，是记忆。那两人都想到了这点，一个人果敢抛弃记忆，成功穿过洞穴，可是另一个人却失败了。因为他舍不得记忆。他觉得自己没了这些回忆，他就不再是他自己，那麽他来探险有什麽意义呢？有些人就是会抛掉回忆，大胆往前跑的，但也有人只愿意活在回忆里。”

张子豪忍了很久没忍住，破坏气氛道：“不是我说，虞伽，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感性了。还有啊，这故事又西又东的，听着怪别扭，而且有个巨大的bug，那个成功的人已经出卖自己的记忆，那他又怎麽知道自己是来探险的，要通过洞穴呢？……圆不回来了吧。”

虞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笑道：“你说得对。这故事本来就是我随口乱编的，看来我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圆不回来就圆不回来吧。”

反正都无关紧要了。

随着渐渐夜深，风尖利号叫，摇撼着树枝花丛，掉落一地芬芳。

室内，姜由躺在放映室的长沙发上，专心看着片子。冷不防手机一震，他毫无反应，过了几分钟才慢腾腾地伸手去够。手机屏幕一翻开，是条简讯，来自曲慕陶。

“我在等你什麽时候能看到我。”

他用生了绣的脑子思考几秒，忽然回头。

曲慕陶身着白t黑裤，静静地站在门口黑暗处，见他回头，同他对视，不自觉地牵起嘴角来笑，可那双眼睛太亮，甚至亮过了月光。

“如果有什麽东西美好得不像真的的话，那麽它肯定没那麽美好。”恰好，片中角色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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