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二）（2 / 2）

澄粹想着，看着清微的目光越发慈祥。

但是这慈祥……清微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清微：父亲一定在想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我还是赶紧撤吧！不然他越看我思维越发散！

清微：“父亲啊，那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也领了罚了，我就先走了父亲再见！”

说完，趁着澄粹还没反应过来，起身就冲出去。不见了。

清微：逃出生天！爽！

澄粹：……

澄粹：有那么可怕吗？我又没有做奇奇怪怪的事……还是说，小青莲在这方面的感知格外的准？也不像啊，刚才跳得那么高兴呢！

澄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开始把关注点转移到希贤身上。

清微是有问题的，他太直白、太跳脱，大大咧咧的，不太能照顾到别人的感受。而希贤呢？和他基本相反，希贤的问题在于，他有点太压抑的倾向。大抵是太宽容、太体贴、太能包容别人了，所以很多事他都压在心里，难受也不说。

就像这次一样，澄粹做错了，希贤就没有错吗？以澄粹那个性子看，但凡希贤抱怨一句，都不会出现父子三百年未尝一见的情况，就算再忙，澄粹也会抽出身来去看看他，安一安他的心。

可希贤就不说！

跟他住在一个湖里，清微都是到最后才知道他对这个事很不满的。而其他的住在毓秀湖的水生灵根，比如心萍、灵苇，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一直都没看出来希贤心情不好。

如果只是清微自己不知道，那还能说是因为他心大，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就很说明问题了。总不能那么多水生灵根没一个心细的吧？

这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单说有稳定心境之天赋的心萍，她就可敏锐、可多愁善感了。连她都没发现，可想而知希贤得压抑成什么样。

这得多难受啊！

澄粹一想就觉得心疼。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希贤可以做出一些改变。

他握紧希贤的手，慢吞吞地说：

“三百年前，我被清微冲撞的时候，计安跟我说，如果‘乖成了一种桎梏，那你就需要冲破它’。这句话，我想改成‘如果体贴成为一种桎梏，请你不要被它束缚’，然后，送给你，我的小金莲。”

澄粹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睛里含着满满的心疼，“你难过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说出来，不必担心会给我们造成压力，我们是你的家人。在家人面前，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小金莲，没有哪个父母是不想让孩子得偿所愿的。像我……我的母亲……”

他目光变得怀念而柔软，语气也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我的妈妈总是希望能给我最好的——最好的衣食、最好的教育、最好的陪伴……

我知道的，她真的是想要把所有她认为好的东西都给我。但是……实在是没有那个条件。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的后天生灵，没有特别的跟脚，没有特别的势力，也没有一丁一点的修为……她的精力是很有限的，没办法兼顾一切。用我后来听说的一句话来形容，她放下工作就没法养我，拿起工作就没法陪我。鱼和熊掌，二择其一。

她选择了工作，选择好好地把我供养长大。这其实是很无奈的选择。而且她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她仍然经常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她没能给我所有我想要的、我需要的。”

他在回忆。回忆那些翻过了无数遍，但仍能给他感动与感恩的记忆。

然后，他倏然一笑，凝起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第一个化形的孩子，他的小金莲。

“我不敢说我能像我的妈妈一样伟大，但是，我们的心总是相似的。虽然我没有像我的妈妈生我一样把你生下来，但是希贤，你要知道，我照顾了你很多年，我是真的把你、把我亲手栽培的灵根们都当做孩子来看的。就像我的妈妈希望我能平安喜乐一样，我也希望你们都开开心心的。所以，你压抑自己、让自己变得难过，对我来说，并不是真正的体贴。”

他没有说希贤温柔体贴的性格有哪里不好。就像他不攻击清微的性情有缺陷，只说他处理事情不合宜一样。

他觉得，性格本身是没有什么优劣之分的，真正可以用“好”与“坏”来评价的，是由这个性格演化出来的为人的态度与处世的方法。如果没有真的伤害谁，那就算是反社会人格，澄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的小金莲只是性情太温柔了而已。

但是一味的温柔是不行的。因为要对别人温柔体贴而伤害到自己，那更是堪称愚蠢。

因为只希望得到关怀、却不在意给予温暖的人是否难过之徒不值得体贴；而值得关怀的人，他们不会希望体贴自己的人会为了自己而痛苦。

澄粹把他的想法揉碎了，细细地讲给希贤。期间希贤一直低着头听，一言不发。

澄粹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但是不能确定他能接受多少，也不确定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这一点上，希贤跟计安太像了——只要他们不想，谁都看不出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怎么个情绪。

澄粹愁得头秃。最后一咬牙……

玄奥而迫人的威压在他身周动荡，伴随着一阵温暖的白光，一个人影从他体内被分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