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无事，就是想唤你的名字。”

“合悟。”

“嗯。”

“合悟。”

“你作甚？”

“陪我六十年，好不好？”

合悟看着他，突然朝着他伸出了手。

李君然却楞了一下，摸着脑袋，不见平日里的风流模样：“这是你第一次朝我伸手。”他的笑容是喜悦亦是苦涩。

“我是伸手便不会放手的人，”他朝他笑，两边的嘴角扬起，好似莲花绽放，言语认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快速地伸向他的掌心，好似就怕他下一秒反悔，李君然肤色莹莹，手也格外白衣，带着凉凉的体温，宛如一块寒玉在手。合悟将手一点点收紧，牢牢地握住他，用了点力气，将李君然拉近，踮起脚尖，对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玉石之声作响，“我这只手在心里已朝着你伸了许久。”

平静的心湖毫无预兆地落起一场倾盆大雨，雨滴落在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而湖面下早已惊涛骇浪。他像木头一般动弹不得，唯有眼珠子可转动，此刻却也不好意思看向合悟。

红云飞上脸颊，他忽然想起一个词“枯木逢春”，他们有过最最亲密的接触，但他总是读不懂合悟的心意，他不愿承认自己一直处于患得患失之中。甚至当合悟提出想要位极人臣时，还有一些高兴，因为他至少可能拥有能留住合悟的东西。

合悟拉着他的手向身侧挪了挪，将地上的伞拿起撑开，一伞的艳色海棠绽放：“雨有些大了，我们快些离开吧。”

雨帘中，长廊上，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一把油纸伞遮不尽两人，都湿了袖子，索性扔了那伞，袖子举过头顶，飞快地奔跑起来。合悟向后回望，李君然的发梢上是水盈盈的一片，他也望着他，些许雨水顺着他的耳朵滑下，凝成一滴水珠，晃荡在耳垂处。他伸手抿下那水珠，落在掌间，似手心里的一汪湖泊，雨水不断落下，渐渐已分辨不清那滴水。合悟的步子顿了下来，将自己的袖子举高遮过李君然的头顶。

“看什么呢？”

“没什么。”李君然回道，这次换成他拉着合悟继续跑。脚步溅起雨水，飞开水花，弄湿锦靴与罗袜。

你我之间唯有情意，最是少年时。

董三元一见浑身湿漉漉的李君然便皱起眉头：“王爷怎么弄成这样，这帮人也东西都送不好！”

“不关他们的事。”李君然边说边取了块帕子擦合悟的脑袋，“你的小脑袋着凉就不好了。”

合悟便任由他，低着脑袋让他擦。

这两人怎么这么腻乎，董三元看得奇怪，以前也不见两人关系这般好呀，上前一步，而且王爷今日心情看起来格外好，况且王爷淋雨胡闹也就罢了，为何合悟大师就不拦着。他自是不知扔伞的是合悟，只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问道：“热水已在准备，王爷何时沐浴更衣？”

“董伯，你派人给合悟也备上。”李君然吩咐道。

“这是自然。”董三元又说道，“可府里没有大师的衣服？”

“那就取一件我的吧，就前段时间用上贡的云雾绡做的那件团花青蝉衫子。”话音刚落，他又摇头，“不不不，拿我平日里爱穿的那件如意纹的翠衫。”

见董三元离去，李君然一转头便见合悟看着他，眼底含着笑意：“你怎么这般看我？”

“我笑你小气，连件新作的衫子都不舍得给。”

李君然将另一只打开，他竟还握着那一小角的蓑笠：“我哪有你小气，同我立盟约，用的还是我王府里的东西。”

合悟向后退了一步，衣袖向后一挥，一脚向前，双手手掌交叠，躬身，“那我们彼此彼此。”

李君然朗声大笑，学着他的模样，也作揖：“彼此彼此。”

“不过”李君然直起身子，“我给你的，是我最常穿的一件。”

“那真是谢过王爷。”

他一点点靠近合悟，手从他的左耳滑到下巴处再滑到右耳，满意地看着合悟变成炸毛的兔子：“你穿上的时候，闻闻是否有我的气味？”

合悟与他交手多年，素来不爱理会他，却也摸得一些门道，回敬道：“下了水，哪里还有什么味道。”

便是用最正经的态度回他的调笑，他便无计可施。

沐浴更衣后，李君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合悟，这件衫子颜色素雅，图案简单，寸指宽的玉带一系，勾勒出他的腰身，但穿在他身上有些许大了，交襟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你这是在勾引我？”李君然持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手上。

合悟将手放在领口处，微微遮挡，也不恼：“反正到时吃亏的不只我，我看你也累得很。”

李君然一把绕过合悟的肩头勾住他的脖子，笑道：“这种事哪有谁吃亏？”指尖已挑入领口：“多多益善才好。”

“你个流氓！”合悟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将他推开，正色道，“宸悦公主的事你怎么想的。”

“免不得我亲自走一趟喽。”他将纸扇打开，扇面上桃花点点，鹤发垂髫，阡陌交错，竟是桃源，“那十万兵马是舅舅的，我可动不得。”

“那我同你一道。”

“惠通寺多日不回，不碍事吗？”

“自然是碍事的。”合悟笑道，“所以有劳王爷了。”

“我巴不得你留下来。”李君然唤来人，“告诉惠通寺的方丈，就说我请合悟大师讲解佛法，需得小住几日。”

那人应下，忙不迭地赶往惠通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