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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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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棋盘拿出去,手炉怎么没备……”所有的思虑只为他一人。

合悟抬起头,正好看到他那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你是去打仗的,不是去游山玩水,怎么还带棋盘去?”

“我这一去好几个月,总要些消遣的。”李君然拿起一块糕点,冲着合悟,“你要尝尝不?”

合悟接过糕点,叹气:“你自己的事也不上点心?”

“这不有你替我操心嘛。”李君然凑近他,笑得没心没肺。

好不容易将东西收拾齐整,日头已偏西。合悟喝了杯茶,便准备告辞。

“你今日不留下来?”李君然问道,“临行前,陪我再下一盘棋吧。”

一月前定波的田家来惠通寺,定波临海,许多人世代捕鱼为生,以田家为大头,去年接连发生好几桩海难,为了祈求来年春汛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故特意请他们前去做法事。

这法事到了前几日才得空前去做了,今日是他一人率先回来,特地来看看李君然临行前准备的如何。

舟车劳顿,他已是两眼惺忪,但还是强打精神,朝李君然点了点头:“那你执白先行。”

李君然随意地落了一子,合悟撑着脑袋,看起来也神情轻松。

“此行先至云州。”李君然突然开口道,“绕道奎山、珀湖,才至苍阑,最后从河州返回。”

合悟落子的手一顿,指尖抵在棋盘上,抬头看着他:“虽绕道,但至苍阑至多四月,可苍阑至河州才是真正的绕道再回元京,没六个月不成行。”

“所以此次我离去,约要一年才能回来。”李君然望着合悟,眼底没什么情绪,好像谈论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本来来去只需半年。”

“若我今日没回来,便是一年后才能见到你。”合悟又落一子,“你没什么要同我交代的吗?”

“没有。”李君然摇头,“若我回不来,你不要再等我了。”

“什么意思?”李君然总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总是不肯说个清楚,合悟不觉有些恼怒。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从前好脾气的他时常暴躁无常。

李君然的脸上是忿忿的神色:“宸悦的事邢南风没有告诉他的爹,看来他还当真挺喜欢我那个阿姊的。”

“所以现在宸悦打算趁机扳倒你,半年的事变成了一年。”

终究是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忧心忡忡浮在了李君然的面上:“一年,能改变太多事了。”

“她只对你下手?”

“没,七弟被派去吉山祭祖,大约也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八弟倒是留下来了。”

“一年?”合悟眉头拢起,“看来宸悦公主要有大动作。”

李君然斜支着个脑袋:“父皇身体还算康健,阿姊总翻不了天去。”他直起身子,越过棋盘握住合悟的手:“我方才的话都不做数的,你可千万要等着我。”

一子重重落下,合悟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你瞧瞧这盘棋局。”

白子细细的一圈,圈住了一大片黑子,李君然诧异地看着合悟:“你这放水也太严重了吧?”

“非也非也,”合悟笑道,“这是旗开得胜。”

李君然闻言,也朝着合悟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郁消散不少。

“你一定不会输的。”合悟起身,看着咸鸭蛋黄似的日头沉甸甸地往下坠去,“棋也下完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送你。”

“不必了,你今日早些休息吧。”合悟拍了拍李君然肩上的褶皱,“明日我怕是不能来送行了。”

落日彻底被夜色吞没,连方才橘色的余晖也悉数被收尽黑色的大口袋,合悟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回首望去,青石台阶望不到尽头,两边树木萧索,泥上的叶子也早已黄卷脆,厚厚地覆盖了一层。

木鱼声从寺院里传来,周遭太过安静,于是合悟听得很清晰。他知道山脚下是热闹的集市,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斗鸡的,想必此刻定是人声鼎沸,而他刚刚才穿过其中一条街。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一动一静,好似两个世界。

他似乎越来越贪恋人世凡尘,贪恋那烟火气息。

可是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知的以后,他都知道这一切俗世欢愉他都享受不了。

“明叔,出来吧。”合悟突然开口,“深秋的树叶子都落光了,你能藏到何处?”

从树后走出一个瘦弱的人影,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他约莫六十多岁的样子,佝偻着背,一双眼睛却是明亮。

此人正是那日捡到断手的农夫。

“殿下。”被唤作明叔的他恭恭敬敬地朝合悟行礼,一套宫中叩拜礼行云流水地做了下来,似能看到昔日风采。

“你寻我做什么吗?”合悟的声音像结了冰霜,不寒而栗。

明叔上前想握住合悟的手,在他目光冷冷一瞥之下,缩回袖口中:“想着殿下也许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

“我若有事吩咐你,会差人来找你,同从前一般。”合悟语气冷谈,似极不耐烦的样子,“你不要擅自做主来找我。”

明叔不再言语,低着个脑袋,像一截枯木,他说起话来也很是吃力,吭哧吭哧的,不时地需要换气:“小殿下啊,你看这树现下是一片萧瑟,但到了来年春天它们又会长出新叶。可老奴,却是那做了棺材的木头,大半身子入了黄土。”

文臣向来最重礼数,明叔一直站在合悟的下两格台阶处,合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一头苍白好像枯草的头发,明叔老了,比起他的同龄人来说太老了,老得不像话。

他还记得明叔曾经意气风发,锦帽貂裘的样子,冲出宫门的时候护着他的大臣中,明叔便是其中一个。那时他的眼里只有绝决,不见半分害怕。

而今他沧桑的脸上落下了滚烫的泪水,他迟疑地问:“一十九年七月零五天,臣是不是等不到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合悟抬头一看,竟是他眼中的泪。

原来须臾之间,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而他依旧一事无成,辜负许多人的等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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