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离（2 / 2）

“东离哥，这次可要把美女姐姐好好的送回我们客栈哦，别让再她一个人打车走啦。”梅朵调皮一笑，对她哥的交友大事操碎了心。

郁南歌看着她的笑容，越发觉得她有着和客栈老板娘一样的温暖。

回客栈的路上，穆东离专心开着车，目不斜视，一如既往的沉默。南歌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一路哼着小曲儿看风景。却也不打算主动开口聊天，免得又遭受冷漠对待，给自己添堵。俩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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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院子里，南歌一个人百无聊赖在院子里坐着吹风，懒懒的点了一支烟。

她身旁的桌上，用玻璃板压着好些老照片。有小女孩和年轻父亲的合照，小女孩和哥哥打闹的照片，也有小女孩个人的特写。有张独照里，小女孩神情专注的把玩着手里的一只风铃。南歌细细看了那风铃的样子，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清那样式，和母亲留给自己的风铃一模一样。她立马来了精神，想寻老板娘问问这风铃的来历。

正巧老板娘刚送走一波客人，见郁南歌独自坐在院里，身影有些孤单。便沏了一壶茶，送到郁南歌桌边。

“东离今天早上送你去医院了？检查结果怎么样，身体感觉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医生开了些药，回来歇几天就好。我的伤口还是梅朵帮忙上的药，她很可爱。”

听她夸自己的女儿，老板娘眼里满是笑意，道：“你见到我们家梅朵啦，她年纪小，刚去医院不久，没给你添麻烦就好。你脚伤了不方便，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也别见外，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一边关心着郁南歌的伤情，一边往她茶杯里添茶。

“老板娘，我想知道这照片上的风铃，在香格里拉很常见吗？”南歌指着那张小女孩把玩风铃的照片。

“这个风铃很老了，好像是从松赞林寺来的吧。这个还是二十多年前姐夫带来的，这种样式的现在都很少见了。”

“您姐夫？穆东离的爸爸？”

“是的，东离他爸是个画家，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名气，收入特别少，生活也过得很拮据，很多时候是靠我姐姐做零工来维持生计。但我姐姐就是着了迷一样的喜欢他，家里反对也没用，也就干脆随她去了。后来姐夫的画卖得好了，生活也有了很大起色，可惜姐姐没机会享受，就早早的走了……哎，你看我，觉得郁小姐特别亲切，不知不觉就唠叨了。郁小姐很喜欢风铃？”

“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南歌就好。我只是对照片上这种样式的风铃很感兴趣，想知道在哪可以买到。这照片上的小姑娘，是梅朵小时候吧？”

“这是东离的亲妹妹，不是梅朵。”

“他还有个亲妹妹？”

“就在东离出生后的第三年，我姐姐又生了个女孩儿，就是你看到的照片上那个小女孩儿，可怜我姐姐，就因为生这个女孩儿，难产去世了。这个苦命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妈，还没等到长大成人，又被人贩子拐走了。”老板娘的神情陷入了回忆的忧伤。南歌不忍打扰她，在一旁默默感受她的哀伤。

静默了一会儿，老板娘继续叹道：“她失踪之后，姐夫满世界的找她，这么些年来都杳无音信。自从我们建了这个客栈，就把她小时候的照片放在院子里。每天客栈都迎来送往的，如果有人认识她，说不定还能帮我们找一找，虽然希望很渺茫。”

“她是在香格里拉失踪的？”

“姐夫有一次说要回京市参加什么展览，跟画画有关的吧，我们也不是很懂。小侄女才三四岁，哭闹着非要跟去，姐夫没办法，没只能带她一起去，东离不愿意一个人留下来，也闹着跟去了。结果三个人去的京市，回来的时候，只剩两个人了。唉，要是那孩子还好好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可惜，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么多年，还没找到那个孩子吗？”

“没有，姐夫他找了半生也没能找到。东离侄子也不容易，阿妈没了，妹妹也失踪了，爸爸经常往京市跑，对他管得也少。他自己小小年纪就独自出国，在外面待了很多年。要不是……唉，我们也难得见他回来。”

南歌扼腕，他和她一样，都是没了母亲的人。两棵各自被遗弃于荒漠的小草。而他，似乎承受了更多的孤独。

她下意识的向穆东离所在那栋小楼望了一眼，竟意外看到穆东离也在窗口，向她的方向远望。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的一刹那，南歌触电般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寻到另一个被遗弃的生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零星的慰藉，即使身处荒漠也不再孤独。

老板娘敏锐的捕捉到了郁南歌看穆东离的眼神，开口道：“要是不嫌弃，你也和东离侄子一样，叫我小姨吧。”

南歌竟也不反感她的自来熟，反而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便也不扭捏的叫起了小姨。

客栈又来了客人，老板娘回到大厅里开始忙碌起来，南歌再次抬头看向小楼的窗口，穆东离已经离开了。

冷风袭来，客栈大厅内的风铃此起彼伏的响起来，风铃声逆着风传到院子中央，显得尤为缥缈。一只乌鸦飞落到桌脚旁，似乎也不怕人，待到冷风吹过后，复又振翅飞远了。

南歌又掏出一支烟点着。母亲生前也是爱作画，多是浓墨重彩的油画。生活中所有平淡的片段和画面，都在母亲的画作中显出的强烈的冲突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曾开过画展。可是后来，母亲越来越鲜有画作，到最后，她将自己所有的作品都封存起来扔进储物室。每天都在自怨自艾中度日，再也没有握过画笔。

思绪渐远，桌上的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头和烟灰。再抬眼望天空，仍是灰蒙蒙的颜色，辽阔却阴郁。黄昏时分，天地间只剩一片暮色苍茫。

在白天与黑夜交错的时刻，郁南歌总会有一些奇异的念头。她想象着，自己或许会幻化成一缕烟，看着这个世界依然运转，身边的亲人朋友们一如往常的生活着，她能听到、看到、感受到这一切，只是他们再也不能看到她，直到所有人渐渐将她遗忘。她就这么看着这个世界日复一日的进行下去，朋友们渐渐老去、死去，朋友的子孙们也渐渐老去、死去，唯独她一人看这沧海桑田，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人能同她说上一句话。她只是一缕青烟，无法做主自己将要去向哪里，也无法让自己就此终结，只独自享有永恒，和孤寂。

人生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