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声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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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联迎新晚会正式演出是在星期天,晚七点开始,所有工作人员一大早便来到学校礼堂开始忙碌,灯光舞美,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秦木和谢尧磊带着社联的干事愣是忙到中午两点多都没吃上一口东西,沈知文一帮演员忙着化妆,也没来得及吃饭。等祁声带着新闻社的人赶过来时,才算是给他们订了外卖,饭来的时候,一群人饿狼似的一哄而上,差点儿抢得不剩几份。祁声勉强从里面拿了几份,走到沈知文钟淮他们那边,安静地放在了他们面前有些杂乱的小桌子上。
沈知文闭着眼,大概是这几天累着了,小憩一会儿,祁声几天没见他,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化妆师是秦木专门从外面请过来的,正细细地给沈知文描着眉。沈知文外形条件原本就好,即便是化上了有些浓重的舞台妆,却也将他原就深邃的眉眼描摹得更好看了些,硬朗有致,穿在身上的淡灰长衫也衬得他身材磊落,乍一看过去,倒真有些民国男子的几分气质。坐在一旁的钟淮差不多化好了妆,抬眼见祁声站着没动,眼神微愣,便笑着叫了他一声:“祁哥,怎么过来了?”
沈知文听见钟淮的声音,眉目动了动,祁声赶紧偏过脸,不去看他。他朝钟淮抿唇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外卖:“担心你们没吃东西,过来给你们送吃的。准备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都快上台了,再说不好的话昊楠哥都能追着我打了,”钟淮腼腆地朝他一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知文,“那辛苦祁哥了,一会儿沈哥醒了,我会叫他吃饭的,”
祁声呼吸顿了顿,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好。”
他前脚一往王昊楠的方向走,沈知文眼睫颤了颤,便睁开了眼。他耐心地等着化妆师给他化完妆,才坐直身子,看着眼前的外卖怔忪片刻。钟淮偏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轻声提醒了一句:“沈哥,你饿不饿,祁哥刚刚送过来的,你吃点儿吧。”
沈知文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还温热的餐盒,突然问:“他吃过了吗?”
没有说出名字,钟淮却明白是谁。他愣了愣,才踌躇道:“祁哥应该是吃过了……”
沈知文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多看一眼祁声的背影。他低头拿过餐盒,眉眼像是晕在了沉沉的雾霭里,看不清情绪。
整个晚会的布置相比其他学院迎新晚会的布置,看上去要更大方精致一些,落在舞台上的灯光繁复瑰丽,总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社联内的外联部也不知从哪儿拉来的赞助,砸了不少钱,宣传也足够到位,再加上祁声之前的传闻和沈知文话剧这么个噱头,当天拿了票来看的学生自然是不少,连票都难求。
忙到下午,临近晚会开始,秦木已经去控制室检查灯光了。上场前祁声和秦木对了几次灯光位置和时间点,和王昊楠也确定好话剧出场时所有音效和人员上场时的细节,准备好道具,便从后台出来,抬眼便看见观众席已经坐下了不少学生。他是晚会的负责人之一,自然带着准备摄像和记录的夏宁柴烨他们坐到了第二排视野不错的位置。还有半个小时开场,交代嘱咐了他们一些记录的时候要注意的事儿,祁声微微放下心,转身一看,正好看到正从入场口走过来的常云。
“常学姐?”祁声走过去,笑了笑,“怎么来这么早?”
“谢尧磊非得让我来早点儿,说是好位置不多,得抢着坐,”常云说,“怎么没跟着谢尧磊?”
“他还在控制室忙,一会儿还要去后台准备,我不负责那块儿,暂时也还不忙,就先带着社员过来。”祁声看了一眼身边还空着的座位,“要不学姐你坐我旁边吧,正好空着,角度也不错。”
“谢了,”常云笑着坐下,“对了,你今天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刚才秦木在后台碰见祁声,见他面色太差,硬是拉着他顺便让化妆师给他扑了点儿粉,挡了挡浓重的黑眼圈,一眼看过去原本憔悴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一些。祁声有些受不了黏在脸上的粉底,不好意思地在常云面前揉了两把脸:“是吗,其实这几天挺忙的,自己都不知道休息好了没。”
“精神状态让自己舒服就行,看你怎么调整。”常云双手交握,温和地朝他笑,“晚会是不是快开始了,听谢尧磊说,一会儿的话剧是你写的?”
“一个学妹写的,我只是负责改编。”祁声坐下,“可能不是太好……学姐看个热闹就好了。”
“没事儿,这些事不都是图个热闹,”常云说,“但谢尧磊那么夸的人,我还是挺相信的。”
迎新晚会七点准时开场,观众席上早已坐满。夏宁他们坐在一旁,不知在低语些什么,祁声和常云聊了两句便不再多说,等着舞台上的两位主持人致完辞退场,灯光微晃,落下清浅的暗光,帷幕拉下来,开始为第一个节目做准备。
前三场都是简单放松的歌舞节目,一开场便将整个礼堂的氛围染得热烈夺人,原本为话剧演出紧着一颗心的祁声也算是放松了一些。舞台上灯光时不时散落在观众席下,让祁声都有些微微晃眼,看不清楚。一直到谢尧磊最后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上场,略微感到疲惫的祁声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今天尧磊哥穿得还挺帅啊,”夏宁突然推了推身边的祁声,脸上窃笑,“不知道是给谁看的呢。”
祁声含混地应了一声,不打算作太多回应。
谢尧磊穿得确实亮眼好看,一身绣着简单花纹的白色衬衫,下摆还要长一些,他却别出心裁地将一边随意地塞进裤腰,另一边不经意间被风掠起,倒显得他随心散漫,看一眼都让人安下心来,眼神只在他身上驻足。他拿着话筒站上台,观众席里便开始有不少女孩儿在尖叫,随即一片哗然,视线都被他撷取而去。谢尧磊只是对着台下简单地笑了笑,拿起话筒,开口的第一句却不是歌词。
“估计大家都认得我是谁了,大部分都是我们社联的人,我就不自我介绍了,”观众席里隐隐有些笑声,谢尧磊也跟着闲散地笑起来,脸上亮着光,“占用十几秒的时间和大家说一声,这首歌是我想要唱给台下一个人的。”
他没有特别说出是男是女,因此话音一落,台下更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起哄声,无一不是在讨论谢尧磊说的到底是哪个女孩儿。夏宁又推了祁声一把,隔着人的柴烨和何云峰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的思绪有些停滞,甚至在谢尧磊有意无意地往他这个方向看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有些手足无措。
“看不出来啊,谢尧磊还能大庭广众之下搞这出,”常云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声一眼,压低声音,“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张旗鼓。”
大张旗鼓太过突然,祁声实在有些受不住,手心微湿,出了不少的冷汗。第二排离舞台不算远,谢尧磊偏头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隔着距离都能轻尝到眼里的缱绻和温柔,祁声抬头一对上,便发闷地转过脸不再看,耳边却已经落下了谢尧磊开始唱出的沉沉声调。
是AGA的《Better me》,祁声听过几遍,柔和温存的一首英文歌。谢尧磊降了调子,原本女声唱法便足够温柔,这会儿换成了低沉稳静的男声,咬着轻柔的词句,犹如海潮沉浮在整座礼堂里,倒更多了一层让人无法抽离、难以述说的意味。祁声额角微跳,听了半分钟便踌躇地弯着腰站起了身,给夏宁扔了一句“我去后台看一眼”,也不管夏宁的阻拦和常云的疑惑,便沿着过道,只朝后台入口跑了。
下一场就是话剧表演,后台的气氛比晚会开始前要紧张了不少,不少舞蹈演员都屏息静气地候在舞台的入场口,紧张得一直掐手心。原本在控制室检查灯光的秦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一趟后台,祁声走到后台时正好看见她和王昊楠上下忙活着,让准备出场的演员按顺序站定,注意一会儿开场音乐的鼓点。
“哎那个柜子还有沙发就摆在旁边,第二场要搬上去,别给我忘了……”秦木长吐一口,偏头看见站在旁边的祁声,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祁声,谢尧磊不是……”
“担心你们,就过来看一眼。”祁声及时掐断了秦木后边儿要说出口的话,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站得离他很近的沈知文,对方落在他脸侧的灼灼视线让他心跳得厉害,“是不是快上场了,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没什么了,剩下的让王昊楠在这边儿看着就行了,”秦木摇了摇头,拿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便转身要回控制室。“对了,祁声你帮他们第一场要上的演员看看服装和麦吧,”她回过头,“我担心细节上出什么岔子。”
祁声应了下来,转过身对上沈知文的视线时他才猛然想起来,第一场上去对戏的只有沈知文和钟淮,以及根本没有麦的群演。祁声匆匆检查完钟淮,站在沈知文面前,正要抬手替他查一眼长衫的扣子有没有系好,对方猛地拽过他抬起的手,两个人踉踉跄跄地退到了无人察觉的人后,呼吸相互碰撞,乱得让人心悸。
祁声不知道沈知文想做什么或是说什么,他掐了掐指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台灯光昏暗,两个人更是站在了偏僻狭小的地方,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盖过了台上的声音。祁声微颤着手,想要替沈知文紧一紧扣子,手一偏,竟直接解开了。
“谢尧磊还在台上唱歌,”沈知文突然打破了沉默,笑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戏谑,“你不去观众席坐着,怎么过来了?”
话里的意指太明显。祁声呼吸颤了颤,手又解开了一个扣子,不肯回答。
沈知文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声音沉了沉,继续道:“……伤好了吗?”
伤在愈合,但还是太疼。祁声死咬着嘴唇,咬得发白,指尖下的扣子又松了一颗。
“扣子都快松完了,”谢尧磊在台上的声音似乎已经没了,沈知文哑着嗓子,低语道,“我一会儿还要上场,祁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声根本不肯抬头看他一眼,视线只凝在眼前的衣衫上。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模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才又迅速地替沈知文扣好系紧了衣扣。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祁声心里不得不向沈知文偷偷承认,他只是想借这一处安稳的静地、看似停滞的时间,替沈知文好好系上衣扣,同他多待一会儿。
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往台上搬动道具,群演也已经登场在定好的点站定。只余下半分钟,祁声正要转身离开,沈知文却不知犯什么病,忽然抓住了祁声从他衣襟上撤离的指尖,在靠近的一瞬他贴近祁声的耳畔,低声克制地问了一句:“……你过来这儿,真的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即便是一句简单疏离的鼓劲儿,情急的沈知文也能认了。这几日他愣是僵着脸面不肯弯腰和祁声服软,对方摸不清心意,自己上赶着伏低做小根本没用。但几天没碰着听着,再加上那天夏宁突然和他说谢尧磊晚会结束要和祁声表白,让他维持的平静都乱了,实在太熬心,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能从祁声嘴里讨一句半个字,他多少也能让心里狂躁不安的情绪平静一些。
但祁声只是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沉默地从他冰凉的掌心里抽出手,便转身离开了后台。
“沈哥,”钟淮在一旁提醒他,“我们该上场了。”
沈知文目光微寒,长吐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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