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旧爱(2 / 2)
手机早已开了静音,过多的新年祝福他实在不大想一条一条地回复,可常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撑着身子把所有消息都认真地看了一遍。等他回复完,再一看刚好过了零点的时间,手机便突然响了起来。
“小声,”祁声一接起来便听到一个女人温浅淡雅的声音,“在做什么呢?”
“……妈,”祁声一听到于岑雁的声音便有些眼角酸涩,“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医生不是让你早些休息吗?”
“今天不是跨年吗,”于岑雁的声音很轻,却慢慢地让祁声原本有些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她低声笑了笑,听上去精神很好,“你爸爸一早就带你去忙了,晚上你应该也没空。跨年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么能不给我儿子打个电话对吧。”
“哎你这人……”祁声叹了口气,半晌才勉强笑了一声,“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药。我太忙了没去看你,也没来得及问李医生。头还疼不疼?”
“好多了,也按时吃药了。”于岑雁笑了笑,“海滨这边环境好,晚上也安静,也不失眠。你有空就过来玩儿,上次你不是还和我说很久没吃红烧狮子头了吗,到时候你过来,我做给你吃。”
“……好,”祁声哑声道,“到时候让李医生多照顾照顾,我有空就过去看你。”
“知道知道,”于岑雁笑着道,“小小孩子怎么能操这么多心的呀。”
“妈……”祁声有些无奈,“我不是小孩子……”
“哎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于岑雁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柔柔地顺着他,声音里仍带着笑意,“也不知道你这个脾气,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好姑娘照顾你……”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沈知文回来的祁声猛地顿了顿,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岑雁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一向爱护的儿子和沈知文的关系,不知道祁声和她打着电话的同时也在心不在焉地想着另一个人,更不知道早几年的祁声……和沈知文是到底如何深陷泥潭,却弃了理智冷静攥取禁地上的一把野火的。
她全都不知道。
早几年于岑雁精神状态很不好,在祁宏生的房子里待着总是会病发。祁声没有办法,只能听从祁宏生的意见,把母亲安置在了郊外临海的一处偏僻宅子里疗养,而且祁宏生并不同意祁声和于岑雁同住,只说是“会影响你的工作”,平时连能去走动看望的机会都十分稀少,祁声只能在祁宏生眼皮子底下抽空去陪一陪病症反复的于岑雁。
因此祁声并不敢和于岑雁多说沈知文的事儿,毫不知情的于岑雁则看着自家孩子到了岁数却仍然孑然一身,时不时便说上一两句,只让他抓点儿紧。
只是她这无意流露的关怀,却比祁宏生毫无温度的命令更让他心底坠得发疼。
“……小声?祁声?”于岑雁见他半天不说话,轻轻地叫了叫他,“你是不是累了?这么晚了,要早些休息的呀。”
“……我知道,”祁声赶紧回过神,咧开嘴笑了笑,“妈你也早点休息,都这个点儿了,别一会儿又头疼了。”
“好好好,你这孩子……”于岑雁笑了一声,“小声,新年快乐。”
“……”眼眶涨得发疼的祁声闭上眼,低叹了口气,“新年快乐,妈。”
08
“沈哥?新年快乐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了你,在哪儿浪呢……”
离开盛华酒店的沈知文并没有直接回他暂住的酒店,开着车在市内来回瞎转了两圈竟也找不到能让他暂时平静的地方。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思忖了一会儿,才将车开到了一个生意不错的酒吧门前,给曹敬打了个电话。
“我在酒吧门口,”沈知文声音很沉,直接打断了电话里那个粗犷男人的声音,“我说曹敬,门口怎么没人守着,你是打算坐吃山空等我把你踹了是吧?”
“我**们怎么办事儿的,不是让你们休息一会儿就去看着吗……”被叫做曹敬的男人似乎惊了惊,压低声音似乎对着什么人呵斥着,下一秒便又乐呵呵地重新接起了电话,周身嘈杂,“哎沈哥我这儿疏忽了,不过这跨年的好日子,你也才刚回来,怎么就突然过来了啊?”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嫌晦气。”沈知文抬头看了一眼亮着“微声”的刺目招牌,眉眼宛如沉着黯淡的墨色,“来自己狗窝歇歇脚。”
酒吧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晃着酒杯的男女跳跃在刺耳混乱的音乐里,用嘈杂和尖叫将四处流淌的乐声踩碎又凝结。前几年他还没出国的时候,就闲来无事和曹敬开了这家酒吧,没想到生意还挺不错,因此即使沈知文出了国,曹敬也没有把酒吧转手卖掉的想法,竟也一直撑到了现在。
沈知文蹙着眉从热闹的人群中穿行而过,走到自己以往常坐的沙发处时,便看到曹敬早就替他点好了酒等在那儿了。他扫了一眼昏暗中那瓶烈酒的牌子,意味不明地拍了拍曹敬的肩:“没拿错酒。”
“哪儿能拿错啊哥哥,前几年你就只喝马爹利,跟上瘾似的。”身形略微显胖的曹敬脑门上挂着墨镜,粗着嗓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能眯一块儿。他替沈知文倒满酒,又往旁边招呼了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儿:“过来啊林阳,傻站着跟个**似的,过来认识一下你沈哥。”
站在一边儿的林阳赶紧过来立在沈知文面前,面色有些局促:“沈……沈哥好。”
“……曹敬,”沈知文被整得有些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曹敬是什么意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几年不见你改拉皮条了啊?我今儿心情不好,不用……”
“哎,就是心情不好才得共度良宵——”曹敬乐呵呵地一拍沈知文的肩膀,朝林阳使了使眼色,让他直接坐到沈知文的身边,“你要是不喜欢这款的,我那儿还有别的啊,什么乖巧的什么小野猫的,男女都有,你自己选啊,数量不限!”
“……”沈知文有些无语地看着曹敬朝他疯狂使眼色后便跑到一边勾搭姑娘去了,一转头就看见那个男孩儿有些胆怯地盯着自己看。他没办法,喝了一口酒后稳了稳心神,才主动开口道:“刚刚……曹敬叫你什么?”
“林阳,”林阳赶紧凑过去回答,笑了笑,“沈哥想喝什么酒,我陪您喝。”
“……那把这杯喝了吧,”不大想搭理林阳的沈知文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搂过了林阳的腰,还把手中的酒杯推了过去,“试试。”
看上去有些稚嫩的林阳多少也知道不能拂了客人的面子,更何况这位还是酒吧难得来一趟的老板,便勾着眼角笑了笑,没有拒绝,顺其自然地把酒杯接了过来,浅浅地笑了一声:“那谢谢沈哥了。”
说罢便拿起酒杯,将里面倒满的烈酒一饮而尽。
那烈酒到底是呛人的,林阳一时半会儿没扛住,便呛得脸色泛红,不停地咳嗽,看向沈知文的眼神却被酒精染上了男性少有的娇媚。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张口说些什么,沈知文却突然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俊逸硬朗的脸便直接贴近了他的脸侧,温烫过近的鼻息让他不由得怔了怔。
沈知文不知为何闭上了眼,紧抿的薄唇离林阳微微发颤的唇十分近,似乎是一个即将要吻下去的姿势。这个认知让林阳有些发慌而兴奋,正当原始的欲/望催促着他准备主动贴上去的时候,沈知文却猛地蹙起了眉,直截了当地推开了他。
他愣了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半晌才对着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道:“……沈哥?你……怎么了?”
沈知文抬眼看了看他,将他面前已经喝尽的酒杯拿了回来,把原本推开的不算太烈的酒又重新放在了林阳的面前,声音沙哑:“……你喝这个吧,这杯不适合你。”
还没等林阳多说什么,他又补了一句:“这酒……不应该你喝的。”
林阳有些发懵,却看不清沈知文脸上阴郁中隐隐泛出的挣扎和苦涩。
不是给他喝的?
那应该是谁?
但这两个问题林阳没敢问出口,也没敢再贴到沈知文身边去,尴尬而礼貌地朝沈知文笑了笑,犹豫了一会儿,又不敢走,只能坐在一边喝着度数不高的鸡尾酒,隔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开,不知去了哪儿。而沈知文重新倒了酒,沉默地吞咽着苦涩浓烈的酒精 。
他真算是疯了。
连来酒吧喝杯酒,都在痴心妄想随便扯过来一个人,企图汲取对方身上明明不可能会有的熟悉气息。
……祁声的气息。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却将行未行地保留着朦胧却炽热的暧昧。二十几岁的沈知文倒是像个毛躁小伙儿似的,愣是想要祁声关于感情的一句肯定,偏偏正好撞见祁宏生又拉着祁声同一位姑娘在公司里聊着,那姑娘的黏在祁声身上扯不下来,看得沈知文实在气闷,躲在休息室里等了许久,直到那位姑娘和祁宏生从办公室里离开了,他才黑着一张脸把眼底还残留着礼貌笑意的祁声从公司拖去了酒吧。
他知道祁声的酒量一向是不够好的,两杯烈酒下去便会有些意识不清。暗藏着私心的沈知文也不知哪儿来的气性,硬是扯着祁声连灌了几杯酒,直到祁声支撑不住,低喘着靠在他肩上时,他才惊觉自己心底响起了如雷轰鸣。
祁声喝了许多的烈酒,伴着微醺味道的炽热气息在瞬息间便擦过了沈知文的耳畔,情烈难消。那一刻倒在他身侧的祁声像是终于让野火破开经年的寒冰,难得地露出了眼底轻漾的柔软,带着明烈的火光看向他的双眼,微醉地同他说,沈知文,我是真喜欢你的。
——我没有骗你。
而当年原本怀着试探和戏弄心绪、想要诱出对方藏在心底的言语的沈知文,却早已被那个男人简单吐露的几句话,引得撞乱了一腔池水,漫天风雨。
那时候他才恍然,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已经劫数难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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