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灯(2 / 2)
喝了口咖啡的祁声差点儿呛了一口,笑得喘不过气儿:“那你跟他说,让他趁早把这想法打消,我才没劲儿和他闹。”
秦木继续发愣:“那祁声你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你明天把原剧本发给我吧,我看看能不能改得再隐晦点儿,”祁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只是先帮你们看看。如果实在是不能改的话,你们还是找别人写份新的会比较好。”
秦木没想到祁声能这么快答应,以为对方要磨她几天才能勉强接下来,这会儿一听到祁声应了她,她才算松了口气:“那行,有你这句话我能放一半的心了。那周**有没有空,跟我去礼堂看一眼排练呗?”
“那天我早上有实习,”祁声说,“我实习完赶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社联迎新的安排,秦木说自己还有点事儿,让祁声早些吃饭,便离开了咖啡厅。
祁声在咖啡厅点了三份蛋糕,打包回宿舍的时候只有郑涛瘫在床上,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和哪个姑娘聊天儿。难得在宿舍的孙驰看了他一眼,脸色一如既往地拘谨:“祁声你回来了啊。”
“嗯,”祁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韩书宇空了的座位,“书宇呢?回家了?”
“可别说了,他周日能不能全须全尾回来都说不准呢,”郑涛在床上坐了起来,“今儿下午我俩一出校门,他就被他妈拽上了车,连个送别的眼神都没给我,还鸽了我晚上的网吧局。咱还是祈祷他人生第一场相亲局顺利圆满,别被人姑娘踹了就成。”
“你这是祝福他还是咒他呢。”祁声笑了笑,把手里的蛋糕一个放在了郑涛桌上,一个递给了孙驰,抬头朝郑涛喊了一句:“赶紧滚下来吃蛋糕。”
“我不吃那种甜腻兮兮的玩意儿,”郑涛朝床下瞥了一眼,“宿舍也就你喜欢吃这些蛋糕饼干的,甜死个人,吃了得牙掉。”
“让你吃个蛋糕,废话怎么这么多,孙驰都没说什么。”祁声笑着朝孙驰抬了抬下巴,“孙驰你吃不吃?”
孙驰鼻梁上还贴着早上祁声给他的创可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了手接过蛋糕,小心翼翼地笑了起来:“……谢谢。”
秦木效率极高地把剧本发到了祁声的邮箱里,祁声叼着个叉子看了一眼,舌尖勾着泛甜的奶油,让他一整天都不怎么样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又吃了几口蛋糕,给韩书宇发了条微信说没办法陪他去相亲,气得韩书宇连发了十条语音控诉了半天,颇有要从家里连夜赶来揍人的架势。
初始剧本很简单,叫《迷失的纷乱》,讲的就是两个男主角在烽火连天的民国时代里躲避着战乱,莫名地生出难言而不得见光的感情,继而是艰难地吐露互相的情意、分别、以及最后战火纷飞里的死亡。里面没有附加演员名单,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定下来,只有剧本里的角色名字。祁声大概看了一遍,除了部分剧情稍显稚嫩和俗套,剩下的竟也让他产生了一点儿兴趣。他随手改了几处,给秦木发了条消息说可以动笔改了之后,又接着看了会儿剧本,才拿起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他加的人还挺多,但没有经常看朋友圈的爱好,通常是祁思云给他发消息让他去点个赞他才会舍得给这个没什么意思的社交圈一个眼神。
他一点开,就正好看到韩书宇发了他俩的聊天截图,还附了一行字:祁声这个狗!
他俩共同好友还挺多,祁声思考了半秒,轻飘飘地在底下发了四个字:相亲顺利。
没过一会儿,和他们熟悉的狐朋狗友齐齐挤爆韩书宇的朋友圈,嘘寒问暖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的全没落下,再次把韩书宇气得又给祁声发了近二十条语音。
祁声对着手机乐了半天,没搭理韩书宇跟发了洪涝的语音,继续往下刷朋友圈,正好刷到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随手拍摄的照片,应该没什么技术成分,却看上去恰到好处。昏黑的夜色里只有寥寥几根枯枝模糊地从侧面伸出来,浸在浅淡明亮的月光里才明晰地描摹出那方树枝地轮廓。乍一看可能有点儿乱,一枝搭着一枝困着月光,仿佛寂静的昏夜里亮起了一盏静默的灯。
祁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向上滑动了一下,才知道这是沈知文发的。
还配了挺简短的三个字:
一盏灯。
不谋而合的想法当即让祁声的心底蓦地咯噔了一下,对着一条普普通通的朋友圈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和沈知文是昨个儿一起出门吃饭的时候才交换的联系方式,顺便把对方的微信给加了,聊天界面还是空白的,没有人主动发起聊天儿,祁声也没有闲来无事找人闲聊的习惯。他来来回回刷了几遍重复的朋友圈,在又划到沈知文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才匆匆点了个赞,评论了一句“挺像的”便锁屏扔下了手机,转头去看剧本了。
还没等他心绪沉淀下来专注看剧本,他的手机便振动了一声。他打开一看,是沈知文给他发了条消息:“还没睡?”
祁声这时候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将近十一点半,郑涛和孙驰倒也没有要睡的意思。他对着对话框愣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还没,在看剧本。”
沈知文估计是觉得打字太麻烦,干脆一个电话给祁声打了过来,把祁声吓得心里有点儿抖,隔了会儿才接起来。还没等他说话,沈知文温温沉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在写什么剧本啊?”
“戏剧社的剧本,过段时间社联迎新晚会要用的。”祁声笑了笑,“你怎么还不睡?”
“刚从外边儿回来,还在消食儿,”沈知文跟着笑了一声,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他顿了顿,才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祁声愣了一下:“什么?”
“朋友圈,”沈知文笑着道,“总觉得你会和我想得一样。是挺像一盏灯的吧?”
“是,”祁声说,“看不出来你挺会拍照。”
“会拍照这个技能又不能全看脸,”沈知文没绷住,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偏见啊祁声。”
祁声也懒得跟他扯皮,一边随手折着书页,一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还是赶紧睡吧,太晚了。”
“你们社联打算排什么话剧啊,”沈知文似乎并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直接转了个话题,“你不是新闻社的吗?”
“帮个忙而已,没多大事儿。”祁声瞅了一眼已经改了一些的剧本,叹了口气,“就是题材有点儿敏感,讲的俩男的感情。社联担心这话剧一出,整个社联都得卷铺盖回家,就让我帮着改一改。”
“是叫《迷失的纷乱》对吧。”沈知文突然道。
祁声没想到对方能直接说出剧本的名字,有些诧异:“你怎么会……”
“我听朋友说的,她刚好在社联。”沈知文笑了笑,“我记得离迎新晚会还有一段时间,你不用太着急。”
“嗯,我没着急,就是太久不写了有点儿慌。”祁声说的是实话,突然砸过来的任务他得需要时间消化,一时间催着他上阵做他许久不做的事儿,总是有些难度的。他捎带了一点儿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我总觉得会砸,而且……演员好像都已经选好了,到时候我改的剧本一出来他们演不了,我就得被折腾下岗。”
“想怎么来怎么来,没必要逼自己太紧,”沈知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再说了,你那些奖也不是白拿的。”
祁声怔了一下:“什么奖?”
“剧本比赛一等奖,微电影比赛一等奖……”沈知文慢条斯理地数着那些让祁声难以启齿的过去,语气里带着戏谑却不恶意的笑意,让祁声脸上蓦地泛着热。“对了,我还听说你写的新闻稿也拿过奖,结果你好几次都忘了去领,差点儿让负责人以为压根儿没你这个人。”
“……”祁声也有些哭笑不得,“你都从哪儿听说的,我早忘了……”
“迎新晚会就是个幌子,还是内部的,你怎么顺手怎么来,”沈知文闷笑了一声,“不过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但我能确定演员应该都不会嫌你的剧本。”
祁声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我没底的事儿一向都会砸,你别……”
“祁声。”
沈知文突然叫了他一声,透过细微电流的声音隐隐带着低沉的磁性,让祁声微怔了一下。
“时间还早,你不需要想这么多,”沈知文的语气淡淡的,“等见到了演员,等你把剧本改完先演了,再否定自己也不迟。”
祁声一时半会儿没说话,沈知文又补了一句:“而且……外面的月色那么好,不要光看暗处的景色。到处都是光,你可以出来看一看。”
“——出来看一看,会有人喜欢和认可你的。”
沈知文说完这些,两个人都静默了片刻,祁声怔了怔,掌心不知何时出了少许的汗意。
他没想过沈知文会和他说这些话。
像是昏沉夜色里蓦地划过了清亮的光,让他原本还有点儿郁闷的心情缓和了不少,甚至偏过头去看剧本的时候都没了刚才焦躁的情绪。
“行,”祁声听他说了半天,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他笑着揉了揉额角,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不少:“那到时候再说吧,我先改。”
“好,不用压力太大,”沈知文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等排练的时候,演员都会喜欢你剧本的。”
“这么肯定,”祁声笑着啧了一声,“知道了,我信你行吧。”
沈知文笑了笑,“记得早点儿睡,太晚了费眼睛。”
“好。”
挂了电话之后,祁声对着电脑又改了半个小时剧本,便碍着眼睛发酸没再改下去。他关上电脑,正转身准备去洗漱,一抬眼就对上了郑涛审视的双眼:“祁小声,你不对劲儿啊。”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祁声啧了一声,“什么事儿,说。”
“刚刚跟谁通电话呢,有说有笑的,”郑涛瞪着他,“我怎么老觉着你背着我搞地下情呢……”
“……我跟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背着你搞地下情,”祁声心里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但嘴上也没饶人,声音平平淡淡的,“你也不嫌自己重。”
“……”郑涛无语片刻,哀嚎了一声:“祁小声你个渣男!”
祁声笑着没搭理他,转身去洗漱了。而坐在他对面的孙驰却偏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回神做其他事儿去了。
站在阳台上的祁声瞅了一眼屋外。月色清亮,足以照长街很远。
18
周日的时候A市难得地飘了点儿小雨,有降温的临时预兆,路上被浓厚的潮气虚虚地笼着,雾雨朦胧地攀爬黏着在行人和周围有些打蔫儿了的枝叶上,仿佛要一鼓作气地把前两日还炽热的余温给遮盖过去,只留下了萧瑟的凉意。中午祁声从报社出来的时候被冷得倒抽了口气,手边也没带着伞,只能裹着一件薄外套,站在路边费劲儿地打了半个小时的车,才拦到一辆空车赶往学校。
等他赶到学校时已经将近三点了,只吃了一顿早餐的祁声没顾得及自己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胃,一到门口就被秦木拉着去了他们排练的地方。
“全都以你的时间为准了,”秦木带着他走到了学活中心里一处空阔的场地,语气听上去有些着急,还有点儿紧张,拽着祁声的手一直没放,“幸好这雨没下大,不然今天能不能见到你都够呛。”
祁声环顾了一圈,人挺多,应该差不多都到齐了,有几张面孔还是他所熟悉的。场地里挺吵嚷,细碎嘈杂的闲聊讨论声浮在潮湿的空气里,不住地往祁声的耳朵里钻,让已经有些疲惫的他难得地产生了点儿烦躁抵抗的情绪。他等着秦木去安排其他事儿,百无聊赖地偏头看了一眼,却突然瞥到了远处站着一个和孙驰长得很像的人。
他蹙了蹙眉,正要走过去看看清楚,手腕却被人猛地一拽,让他停了脚步。他回过身,只见秦木正对着他笑,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生。
“给你介绍一下,”忙出一身汗的秦木拉着祁声,没太在意对方的面色,便给他介绍了一遍带过来的那两个男生,“这个是主角,叫钟淮,大二的;还有这个……”
实际上祁声压根儿不用秦木给他介绍,她后面说的话他也没了心思去听,只对着那个高一些的青年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眼底浪潮惊涌。
……另一个演员,是沈知文。
秦木后来嘱咐了什么,祁声并没有听进去多少,直到对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之后,他才微微回过了神,却在抬起眼的时候仍旧对上了沈知文淡笑的双眸。
祁声只觉得自己有点儿走不动道了。
脑子和前两天那个晚上一样乱。
“那天和你说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走近他的沈知文压低了声音,不断划过祁声耳畔的温热呼吸让祁声在那一霎有些呼吸微滞。而沈知文却一直笑着,眼角勾带着张扬的顽劣,语气却淡淡的,“我说了,演员会喜欢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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