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2 / 2）

当下也只能这么办，王昊楠没有意见：“那换谁……”

“祁声吧，”沈知文闷笑一声，“他改剧本的，应该能体会一下角色的心情。”

祁声莫名其妙被叫了一声，还要面对即将有点儿难以应对的局面。王昊楠没搭理他欲言又止想拒绝的表情，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沈知文提的建议不无道理，点了点头，还推了祁声一把：“成，那就祁声上吧。”

祁声：“……”

死刑都能有个机会缓期，他倒是被直接赶鸭子上烤架了。周遭全是殷切的视线扫过来，祁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沈知文面前扯了扯领口。沈知文扫了他一眼，不自主地清了清嗓子，在其他人还在做准备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怎么才来？”

祁声愣了一下：“实习晚了，一时半会儿没赶过来。”

沈知文似乎还挺不依不饶：“昨天你好像也不在。”

“……还是实习。”祁声无奈，偏着头去看王昊楠什么时候能开始，“你找我了？有事儿吗？”

“没事，”沈知文突然在他脑门上敲了敲，“认真点儿，开始了。”

这段其实不难，尽管祁声没有专业排戏当过话剧演员的经验，但他确实很喜欢浸润在剧本和戏里的感觉。以前话剧比赛的时候他马不停蹄地跟着剧团锻炼过，大概是道一个话剧演员浸在戏里是个什么状态。

更何况他也挺喜欢章澈这个角色。

舞台重新布置好，王昊楠把手一挥算是开始。还是刚刚钟淮和沈知文对的那场戏，祁声知道这时候章澈是淋了雨的，尽管现场不至于真给他泼一盆水，但他也知道自己该转换什么状态。他站在“门口”，迟疑地朝沈知文笑了笑，脸旁登时淡淡浮了一层不甚明显的红意，声音因为寒冷而带了点儿颤：“不好意思，我……能进来避避雨吗？”

又补了一句：“外面雨太大了。”

王昊楠没喊停。沈知文和之前一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笑了笑：“进来吧。”

祁声抿嘴一笑，抬脚准备跨进“店里”时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轻轻跺了跺脚，又弯腰拍了拍裤脚，才拘谨地笑着说：“谢谢。”

王昊楠对这些细节挺满意，一直盯着他动作看，也没顾得上站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的钟淮。接下来还是一样，章澈看到了那块怀表、宋秋宁和他闲聊……祁声的视线一直放在沈知文掌心里的怀表上，念出台词：“那这块表这么空，得放张照片吧？”

“照片早毁在战火里了，”沈知文续着台词，“能放谁的照片。”

“你说照片和时间便是一段故事，”祁声尽量学着章澈蓬勃乐观的神情，“时间也会带着即将到来的故事，还给你一张照片的。”

两个人的状态都很好，台词对的也不错，眼神和情绪都恰到好处。王昊楠正想喊停，让钟淮看了之后便上去对戏，结果沈知文却抿着唇，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祁声半天，突然抢在王昊楠面前举了手：“停一下。”

王昊楠愣了：“怎么了？”

“忘词了。”

说完这句话的沈知文终于不再看向祁声，转身便下了舞台。祁声有点儿尴尬，只能匆匆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一同下了舞台。秦木拦住他，眼里有困惑：“沈知文怎么回事儿啊？”

祁声自己都觉得奇怪，自然没答案：“可能真忘词了吧。”

“不应该啊……”秦木看一眼站在不远处沉默着的沈知文，“这人从高中记忆力就一绝，忘什么词……”

王昊楠等着沈知文恢复状态了之后，便让他和钟淮重新来了一场。这回钟淮算是找到了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祁声的表演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接下去地排练都很顺利，而沈知文尽管在休息的时候，都没有找祁声聊些什么。祁声便站在旁边看着，眼神一直跟着台上的沈知文没离开过，心底却蓦地有些泛空。

人多便喜欢闹腾，更何况参加排练的演员大多数都是爱凑热闹的大一大二学生，才排了近两个星期便互相差不多混熟了，非嚷着要出门聚会改善伙食，美其名曰增进感情。秦木作为负责人简直拗不过，只能找谢尧磊要了一笔经费，大手一挥，带着一帮饿狼崽子大张旗鼓地进军火锅店。

祁声本来没打算去，剧本还不算完全改完，而且韩书宇自从上个周末回了一趟家，这段时间情绪都不太稳定，郑涛都压不住，他这两个星期也几乎都跟着秦木忙，得回去安抚一下民心。结果当天排练完他正要走，孙驰倒是主动过来问了他：“祁声，你晚上去聚会吗？”

祁声愣了一下：“应该不去……”

“祁声你这个主要编剧你不去就不够意思了啊，”旁边跟着别人聊天儿的秦木耳尖，一回身便扑住了祁声，“今晚你必须去，谢尧磊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给了我好几百经费呢。”

祁声无可奈何地笑了：“那要不你把钱退回去，换我一个自由身。”

“这种不能商量的事儿你就别说出口了，太浪费时间，”秦木啧了一声，转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孙驰，“哎我记得你……你是祁声的舍友吧？”

孙驰点了点头：“……是。”

“那一块儿去呗，祁声你也有个伴儿。”秦木压根儿不给祁声还嘴的机会，拽住祁声的胳膊便往热闹的人群里走，“他们这群小孩儿还说晚上要敬你酒呢，你给他们一个机会。”

祁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不能喝酒……”

“喝可乐行吧！”秦木扬着眉毛朗笑一声，“喝可乐！”

祁声简直没辙，只能由着秦木替自己定下晚上有点儿未知的行程。他拿出手机给郑涛和韩书宇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晚上得晚点儿回去，一转头发现孙驰还跟在自己身后，他有些迟疑，问了一句：“你也去？”

祁声记得孙驰应该也不大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平时排练的时候也很少和别人交流，让他认一认全剧组的人名可能都够呛。孙驰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要是去的话，我也去。”

顿了一下，又道：“两个人一块儿去还能互相照顾，不然回来的时候太晚了，不大安全。”

祁声心里异样的感觉像是微刺了一下便消失了，因此他也没想太多，对着孙驰微笑地点了点头：“行，那一块儿吧，省得回来的路上没人聊天，挺无聊的。”

孙驰也朝他笑了笑，难得的笑容让他面色好了不少：“好。”

21

一帮人到了火锅店，立刻闹哄哄地落座了三桌。王昊楠一向是不拘一格的人，和沈知文也熟，和他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在服务员难以言喻的注视下抽走了菜单，一口气点了三锅红汤和单子上能吃的肉。秦木也不拦着，反正兜里的钱又不是自己的，先吃开心了再说。

祁声没和他们坐一块儿，他估计孙驰不大喜欢热闹，性子也孤僻，出于照顾的心理，便和孙驰一起走到了略显安静的那一桌。

落了座，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对桌的沈知文隔了两圈的人，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他一愣，隔这么远也说不了话，等他回神儿的时候，沈知文已经移开眼神，偏头和旁边的钟淮聊天去了。

祁声捏着茶杯喝了口里面的茶，旁边和他不太熟的学妹一脸尴尬地等着他喝完，才道：“……祁学长，这好像是我的杯子。”

得，更气闷了。祁声扯着笑容道了歉，打定主意今晚不再喝一口茶。

菜上得很快，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蒸腾而上的热气温柔地包裹住了每一个人。另外两桌已经开始边喝酒边闹了，祁声这桌倒是很默契地只吃肉不讲话，最多也就是祁声问两句这些学弟学妹都是什么专业的、辛不辛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听见王昊楠吼了他一声。

“祁声你怎么跑那儿去坐了，”王昊楠明显喝高了点儿，眯缝着双眼过来拉他，“咱都没敬你……来来来，咱的大编剧过来喝一杯！”

祁声被拽着去了另一桌，有些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正好坐在旁边的写了原剧本的女生：“你清醒点儿，原作在那儿呢，敬她去。”

那个女孩儿红着一张脸，赶紧摆手：“不不不，我那只是个大纲……”

“那两个人都敬成吧？”王昊楠乐呵呵地，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杯啤酒，“女生喝一口就行了，祁声，你得喝完啊！”

祁声一句“我酒量不行”还没说出口，那一桌人就开始不亦乐乎地鼓掌起哄。沈知文的视线灼灼地烧在他拿着酒杯地手背上，他竭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却只觉得手里的酒杯太烫，咬了咬牙，将杯里地酒全数灌进了胃里。

烧，太烧了，没什么度数的啤酒灼烈地在他的胃里燃起一片难抑遏制的火海。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胃，没敢转头和沈知文对上视线，只笑着把酒杯放在了桌上：“我饭还没吃，先去吃点儿东西，昊楠哥你们继续啊。”

王昊楠一喝高兴了就喜欢发疯，一手捏着一只筷子敲着旁边秦木的茶杯，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莺莺红娘——”

秦木掐他：“吵不吵？”

大伙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才准备散场。少部分人胆子挺大，说还要去唱一轮歌，干脆就没打算回宿舍。外面似乎正在下一场雨，孙驰出去看了看，留祁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犯头疼。正揉着眉心，沈知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大好：“准备回去了？”

整个晚上好不容易搭上一句话，祁声也被惊了惊，有些慌乱：“嗯，可能要和我室友一起回去。”

他的鼻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浓重的酒味儿，有些刺鼻，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抬起眼看了看沈知文微沉的脸色，心底蓦地泛出担心：“你喝酒了？”

“喝了点儿，你不是也喝了吗。”沈知文揉着眉心坐到了祁声旁边空着的位置上，闭着眼缓和酒精带来的头疼。祁声坐在他身边沉默着，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沈知文却突然伸手用力地扣住了祁声的手腕，“外面下雨了，带伞了吗？”

祁声下意识挣了挣：“没有，今天出门给忘了……但我室友带了，没事儿的。”

沈知文却置若罔闻，深邃的眼里沉着一片寂寥的海，无波无潮地看向祁声的时候，让毫无防备的祁声心里蓦地跳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祁声，转身走向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没在意祁声担心和疑惑的眼神，沉默片刻，便把手里的雨伞塞进了祁声微湿的掌心里，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了过去。他哑声道：“拿着吧。”

“那你……”

“我不用，”沈知文摇了摇头，面无表情，“还不着急回去。”

祁声还想说些什么，沈知文却抬起手摸了摸祁声的脑袋，低笑了一声：“回去吧，挺晚的了，注意安全。”

他把话说完，便不再搭理欲言又止的祁声，转身离开了饭店，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孙驰拿着把伞朝祁声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抿了抿唇：“祁声，快十一点了，走吧。”

“……啊好，”祁声这时候才勉强回过神来，眼神微滞，突然冒了一句：“你带伞了？”

“是啊，一直带在身上的。”孙驰见他没有要动作的意思，视线又扫到了他手里的黑色雨伞，“你……不是没带伞吗？”

“……朋友借的。”

“那我们回去吧，”孙驰看了祁声一眼，小心翼翼道：“宿舍晚了要锁……”

“孙驰。”

祁声突然打断了孙驰的话，脸色看上去很抱歉。他越过孙驰看了一眼门口还在吵闹的一帮子人，咬了咬牙，说：“你……你找个认识的人先回去吧，我……”

他想去做什么？

祁声觉得自己简直没了思考能力，话到嘴边却说得很快：“我想去找个人。”

他想去找个人。

他想去找一找沈知文。

孙驰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祁声却不再看着他，直接站起身走过了他的身侧，朝门外小跑走了。

饭店外亮着几盏路灯，微雨沉默着落在人的伞上和柔软的头发上，潮湿地铺满了整条长街。路边的人不少，顶着雨伸手打车，脸上无一例外挂着焦急的神色。祁声也跟着着急，打着伞在饭店周围乱跑，路灯的光影覆上了又落下，一块一块地被踏在有些脏污的球鞋底下。

他绕了半圈饭店，急得气有些不顺，只能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缓一缓。等缓过劲儿了，准备沿着街边看看的时候，微偏过头便望见了潜藏在黯淡夜色里的一点儿火光。

抽了半截的烟上亮着明灭的火，映出了沈知文的半张脸。祁声走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大了不少，震得耳畔直耳鸣。他叹了口气，对上沈知文讶异的双眼时，他突然笑了一声。

沈知文不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心情如何。刚刚和祁声聊完只觉得饭店里闷，口袋里正好还剩两支烟，于是干脆跑出来抽了一支。

没想到越抽越烦，缭绕的烟雾攀上了他疲惫的神经，让他有点儿不堪重负。

但祁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保持了一点儿冷静，甚至勾了勾唇，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怎么还没回去？”

然而祁声没着急说话，伸手拿过了他的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你的雨伞有些大，”站在他面前的祁声撑着伞，看上去还是有些忐忑，但眼底漫着清亮、让人安心的光，“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