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1 / 1)
正阳宫内早已乱作一团,聂薇缩在柱子后,此时竟无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身影。二皇子身着一袭金色战甲,右手擎一把阔刀,便直直堵住了正阳宫殿门。那大呼护驾的宦官早已被那军兵一刀抹了脖子,鲜红温热的血喷射了足足有几丈远。
元景帝嘴微微张了张,似是有些错愕,有些混浊的双眼一时之间竟然溢出泪来。“鸿儿,纵是来晚了也无甚要紧,父皇不怪……你……”声音哽咽到说不下去。“你快快入席,父皇……父皇总是最疼你,父皇不怪,不怪……”
沈若白仍持着碗盏,以青衣广袖遮面浅啜一口,并未见半分惶然。只听得元景帝此话,嘴角却是微微一哂,目中略有嘲讽。可真是俨俨慈父之情,只是不知这子是孝还是不孝了。
二皇子未有动容,左手一挥,便有一众身着兵甲的军士涌了进来,场景煞是惊人。元景帝双手握拳,微微抖着,看不出是惊还是气。
“父皇,儿臣本意绝不是扰了您的千秋大寿。”二皇子嘴角噙着笑,一步步向殿首皇座上的元景帝走近,“只消您现下拟旨退位,儿臣保证,您仍是儿臣最尊敬的父皇。”
这是他的儿子啊。元景帝向来矍铄的身子仿佛已近暮钟,可双目的慈爱仍未消退,便定定地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儿子,声音不甚清楚,可二皇子却听得清:“若是……父皇不答应呢?”
仿佛这回答是意料之中,二皇子话语中带了狠厉:“原本您答不答应也并不重要。”二皇子陡然转身,站在殿首向殿下众人望去,果真生出睥睨天下之感,“父皇若不答应,那儿臣只得一个、一个杀了。总能杀到您同意为止。”
视线在殿中看了一遍,聂薇小小的身影却未引得他半分警惕,二皇子终将目光停留在梁晟与沈若白身上,转过头笑道:“您说,是从五皇弟开始好呢?还是从我们清渠王爷开始好呢?”
元景帝突地有些哑笑出声,只个中苦涩人人都能听得出来。二皇子脸色微变:“你笑什么!”
元景帝仰起头看着这个被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其原本的赤子之心已被权力与嫉妒侵蚀得面目全非,一滴一滴流下不堪的脓血。“要杀这么多人,鸿儿的将士可带够了么?”
“如果父皇是指您的羽林卫,那大可不必为儿臣担心。”二皇子弯下身子,离元景帝近了些,“您不知道吧,凛阳陶之信已经率了兵,将这皇城围起来了。您的羽林卫,大抵是不够用的。”
二皇子笑出泪来,嘴角带着狠厉,声音突然放大:“所以,儿臣来送他们上路!”
沈若白微微摇了摇头,只心下算了算时辰,想来若是陶之信反水,只在这片刻之间了。倏然间一抹淡粉色映入目中,沈若白眸光一闪,便是如此光风霁月之人立时竟要气笑出来。
再目光微转看向庆国公聂岳,只见聂岳额上青筋暴起,双目泛红,死死盯住二皇子,心底显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沈若白冷呵一声,怪道不愿出宫去,想来是想陪着她这个蠢爹一起死了。
不知怎的,聂薇竟然并不惊慌失措。她不知上辈子有无这事的发生,只大抵上结果是一样的。元景五十年里,元景帝药石无医,终是寿终正寝。五皇子继位后两年,便将庆国公府抄家夺爵,她不知这中间的经过,更不知自己的重生有无改变什么。现下里,她只是单单相信,案首坐着的那气若修竹的青衣男子,足有力挽狂澜,柳暗花明之力。
二皇子略抬了抬手,为首的一名军士便走近了些,渐渐向沈若白靠近过去。聂薇咬了咬唇,她识得这人,正是白石街宝隆客栈的陈三爷。
陈三爷也是手持阔刀,冷笑着对沈若白道:“素来听说王爷是中陵的定海神针,不知今日我陈三有无这个荣幸,取下王爷的项上人头。”
“你自是没有。”沈若白从席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竟没有半分兵临城下的迥然与急迫之感,周身的空气仿佛也带着清瑟与泠然,直让人觉得自己不配与之对视。
“死到临头还嘴硬!”陈三爷阔刀高举,立时便要落下,聂薇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纵使她知道沈若白手段超然,但若再不做些什么,今日怕是真要成为这刀下亡魂了。
沈若白嘴角有些讽笑,聂薇只见青衣蹁跹,片刻间便听见那阔刀落地的声音,陈三爷已经摔出几丈之外。正是此刻,殿外一片厮杀之声,中间传来中年男子浑厚之声:“臣陶之信救驾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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