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1 / 1)
聂薇只感到一股晕眩感袭来,像上次头磕到假山上一样,仿佛下一秒便没了意识。她能感觉到沈若白的手抱住她小小的身子有些紧,似还带着微微的颤抖。然后她仿佛听见聂岳又急又痛的声音,满殿的烛光本是亮如白昼,聂薇眼皮却异常沉重,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只发着颤闭上眼去。
聂薇不知是梦还是清醒,她小小的身子好像浮在半空中,却无人能见,无人可触碰。面前鳞次栉比的房舍赫赫然正是清渠王府,一名娇俏丫头正对人吩咐:“扔到王承雪门前去,倒别污了王府和王爷的眼!”
立时有人应了声,拿几张破草席卷了她,抬了出去。聂薇只觉全身都痛,像是掉进了巨大的熔炉,撕心裂肺却喊不出一字一句。到得院外,几人见得熟悉的青色身影,便放下草席行礼。沈若白仍是俊美无俦,与聂薇下辈子所见无一分差别,那眉目更冷了些,只从那草席上略略扫过,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便挥手让人带了下去。
聂薇浮在空中哭出来,用手掩住自己的口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大抵也是忘了现下她的游魂状态,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被人在王承雪府门前重重摔下,几张草席也散乱开来,绡纱衣不蔽体,聂薇近乎□□着躺在街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何必呢,何必呢?聂薇喃喃,伸出透明的手臂想要将那草席掩好,却仍是不能够,手指总是从草席上穿过去,什么也抓不住。原来就连最后一丝尊严,她也不能拥有。
远处的街上踉踉跄跄走来一人,这男子一袭白衣,面色却是病态的苍白,一双眼睛红肿不堪。聂薇心下一动,这人她是见过的,在,那日她上错的马车上。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聂薇心酸至此,这人如此又是为了谁呢。
白衣男子左手紧紧握着什么聂薇并看不清楚,片刻间这男子到了王承雪门前,缓缓跪蹲下去。聂薇浮在空中也不禁靠近了些,只见男子双手颤抖着,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聂薇近乎□□的身上,又仿佛这是什么珍贵的宝物,男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口中低低出声:“薇薇,不怕,我带你回家,啊,不怕。”
眼泪夺眶而出。聂薇再也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每每不能,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次一次绝望地尝试,又一次一次绝望地失败。
数不清这样跟了白衣男子多少天,终于有一日,聂薇仿佛大限将至一般,觉得自己在虚空中仿佛要被撕裂。一名白袍老道从白衣男子房中步出,声音里带了几分惋惜,而聂薇已然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幸得你保存遗簪……损耗半寿逆天改命……来世结局也未如你所愿……何苦何苦……”
这老道的话聂薇没有听懂,只是周身而来的悲伤再也压抑不住,聂薇只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意识已近混沌,聂薇大声地哭着想要留下,片刻间肩膀处一阵剧痛,聂薇睁开眼来。
睁眼所见是一片青色罗帐,帐顶绣着繁复的如意花纹。鼻息间是清冷幽静的香气,让聂薇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醒了?”沈若白向来古井无波的声音里也隐隐含上些许喜色,“感觉如何?”
聂薇终被沈若白的声音拉回现实,怔怔愣愣地偏头去看床首立着的人,仍与梦境中的人那般俊美清越,却也仍与梦境中的人那般残忍无情。聂薇不知怎的有些害怕,身子向后瑟缩了一下,却不曾想牵动了肩膀处的伤口,狠狠皱起眉来。
沈若白微微笑着,弯腰制住聂薇仍要挣扎的身子,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在义父这儿你怕什么?”又伸出手轻轻拍着聂薇的背脊,为聂薇顺了气,“既是怕我,却还救我。你真是……”
沈若白低低叹口气。聂薇很少见沈若白如此情景。往日里沈若白纵是叹气,却仿佛每一丝气息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像是演技上好的戏子,半分都当不得真。可如今,聂薇竟真觉察出他的几分慨叹。
“罢了。”沈若白抬手将小女孩微乱的鬓发掖了掖,看着聂薇茫然却如墨的眸子,心下一片柔软,半晌后笑道,“这几日你且在义父这儿安心养病,待你好了,义父送你回家。”
最初,他当聂薇是个有趣的玩意儿,于他有几分用处,也勉强算合了他的眼缘。沈若白不吝惜自己几分虚情假意的施舍,全当算是乐子。后来在漫天火光里,女孩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墨黑的眸子中仿佛自己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愿意为了自己给予的微不足道的施舍而全然信任他,一腔孤勇,孤注一掷。如今呢,阿薇,你既愿给义父一条命,义父也愿保你一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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