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林杉跟着李晏书艰难地找到了正确的路，两人提着袋子看看停在了一间土胚房前。昨晚下了场雨，房前的黄泥路被搅成一摊烂泥水，看着惨不忍睹，踩一脚惊心动魄。

犹是来过一次的李晏书也震撼道：“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姨宁死也不要赔款了。”

林杉看了他一眼，提起东西就要进去，被李晏书伸手拦住了。

他指了指旁边，周沈家不远处有一处荒废的小平地，上面停了辆已经报废很久的拖拉机，车身几乎散架了，只耷拉着一些小零件和几个车胎，令人惊奇的是，拖拉机旁边竟然还有一个秋千，看起来还挺新，一点没有岁月打磨的痕迹。

李晏书认真地说：“听他同学说过他早上要出去干活，看着房门紧闭的样子，应该是不在家，我们等等吧。”

日头正高，四周因为少人的缘故显得格外荒凉，盛夏之中，没有生气，只有那时不时响起的嘹亮的蝉鸣，才能让人感觉是还活着。

周沈的家此时房门紧闭，只有半人高的铁栅栏也挂了锁，显然并没有人在家，即使有的话，也应该是卧病在床的奶奶，却不见妹妹的半点影子。

林杉低头看了看表，想着午饭时间总不会不回家。于是就跟李晏书到秋千去坐下了。

两袋东西放在秋千一旁，李晏书好奇地试了试，发现这秋千竟出乎意料的结实，于是毫不犹豫一屁股坐下了。林杉靠在一旁玩游戏，时不时看他一眼。

李晏书轻轻晃起脚，小秋千被晃得“吱吱嘎嘎”直作响，“杉杉，你觉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

“嗯？”林杉从手机屏幕中脱离出来。屏幕上正是时尚爆款网络单机游戏《保卫萝卜》，画面一团乱麻，各种怪物和炮塔混杂在一起，没过几秒，林杉抬手开始清场。当一局游戏结束得七七八八了，才听李晏书缓缓开口：“秋千，小公园……”

林杉不是很懂李晏书的思维，为什么要把这样一片几乎被黄泥水淹没的空地叫做小公园……

“此情此景，印象深刻。这让我想到咱们上幼儿园那会。”

林杉无语：“那你想的还真够久远。”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站在我身边。”李晏书突然文艺道，“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林杉浑身颤了个抖，颇为不适应地离李晏书远了一点，但没过一会又走了回来接着靠在一边，没有再理他。

李晏书自己一个人带着他的文艺感继续走心地回忆：“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

就是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正好。

李晏书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与周遭的的喧嚣格格不入。他垂着头，脑子里想的是李琴怎么还不来接他回家，脚不自觉地蹬着红色的软砖。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晏书却知道这不是李琴的声音，她总爱穿着尖细的高跟鞋，走在平地上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而现在只有拖沓声。李晏书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才刚学会走路。

“喂！叫你呢！”一个充满童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一个寸头的小男生站在他跟前，颇为趾高气昂。

“……”

他没打算理会，奈何那声音像在他脑子里炸了一般喋喋不休。

“怎么没看见你妈妈来啊？都要耽误吴老师都要下班了。该不会——”男孩学着电视里大人的语气欠揍地说道：“又跟哪个男人跑了吧？连你都不要了，是不是发觉你是个拖油瓶了？拖——油——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小男孩也有样学样地跟着瞎笑。

稚嫩的模样完全学不来电视里的酷炫，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李晏书眼里就像个傻逼。

“你说话啊？”那道声音又响起，但仿佛也打算给他回答的时间，“我妈妈说你没有爸爸，你爸爸去哪儿了？让我想想——该不会是被你妈妈气跑了吧哈哈哈，他不要你们了……”

又是一阵稚嫩的狂笑。

李晏书依然没有理会，只是攥紧了秋千的锁链。

李琴长得还算漂亮，而且年轻气盛，超强的工作能力令她颇受领导器重，以至于常常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连儿子都忘了接，鲜少的几次到幼儿园估计都是处理公务时顺路的，李晏书看到她身边的工作伙伴总是不一样。他要么是等到很晚才能看见李琴匆匆赶来，要么是跟着杉杉一家走。

这样一些鸡毛蒜皮的家事不知怎么也能入了那些碎嘴子家长的眼，年轻漂亮的李琴成为她们好奇的对象，饭后的谈资，最终简单的故事以讹传讹，以十传百，演变成了根本就相反的版本，小孩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指指点点，以为超级威风，也能给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错觉。

所谓小孩也是喜欢在最单纯的年纪模仿成人世界的复杂，用最稚嫩的语言说着最恶毒的话。

因为天真无邪，所以格外伤人。

但李晏书无法反驳，他确实没有见过他的爸爸。

小寸头见他无论如何都无动于衷，感觉自己在做无用功一般，心里一阵不耐烦扫过，三步两步上前攥住了他的领口怒道：“你妈妈就是个小三——”

“小三——”又有一群人附和。

李晏书的心猛地一揪，瞳孔骤然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