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2 / 2）

青烟紫冢乱枭宵，叛贼山麓守孤家，欲再持剑，再斩千万蛟龙毒虬，震散鄢陵野渡乱羽的惊鸿，遂王心愿。

手足皆断的人彘，而声喑哑喉洇黑血。

“我儿伶俐，将来做大将能臣，保我大齐疆土，王师定北界，河海皆入图，乃翁泉下三尺笑。”

铩羽的将，腐透的魂，人张嘴，叛贼，竖子。

士举乌纱，灼双目，百里的坡，笑泪，瞳中旌旗骤断。

天地不再。

那是他忘记的那段记忆，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但也不是他的人。

是他的命。

为什么

小孩子哭嚎:“我不要习武，我想当个文官。”

却被一鞭子抽打在脊梁上，血色淋漓。

“我不要去杀人！我不要以后和你一样。”

红紫发黑的背脊白骨外翻，青筋一寸寸暴露，小孩子的泪流干，气若游丝地喊:“我不要，做大将军。”

瞳孔一寸寸地失了颜色，楚淹的头颅慢慢垂下，里面为数不多的光，却熄灭了。

一片漆黑，火焰骤亮。

一股炙痛自胸腔破出，肺腑轰鸣间热浪却沸腾着，他一动，就听到铁链震响的声音，茫茫然然抬起眼，他才发觉琵琶骨已被八根铁链穿透，那铁链与那深不见底的黑天相连，周围燃烧着青紫色的火焰，飘散着久久不散。

他一动，铁链就震响，一串久久跌宕在暗黑天寂下的铁链碰撞声充斥在耳畔。

赤足的男子颓然深陷的头颅攀附着青红纹路，脚下是滚烫的热焰，喷涌着将他烧尽，那疲惫的眸底恍惚地望着眼前浮起的铸铁，嘶嘶沾火的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高举，骤然烫向他的肌肤。

只是一霎，凄厉惨叫冲荡在整座宫殿。

楚淹的痛觉从未丧失过，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

那层火烧干在喉头，他嘶声：“救救我吧。”

底下那双眼睛隐隐发亮。

他的血液溅入了池心，一滴颓然没入：“救救我吧。”

铁链骤断，银光一现间收鞘的剑跌入岩浆，被锁了上万年的罪人颓然倒下，陷入沉睡前的那一眼，他看见了他自己，他自己看见了他。

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楚相柳醒了，他脖颈倏忽扭动了一下，深陷的头颅一寸寸地抬起，唇上噙了恶鬼般的笑容，原本涣散的瞳孔覆满血金之色，吸附了浓烈煞气，红亮得如同鲜血灼目，溅散了恶鬼尸骨堆积的戾气，令人头皮发麻。

他朝那小儿望去，柔声：“好男孩。“烈火却瞬间涌向那个男孩，他在火焰中尖声凄叫，霎时化为灰烬。

周遭陷入短暂的沉默，人群大乱，喧哗迭起：“有妖怪啊！快跑！”

“下一个，是谁呢？”他轻吐了口气，半阖着眼睫慢慢抬首，瞳孔骤亮，火焰自掌心窜出成漩涡流状，整座城轰然陷入汪洋火海。火光之间楚淹面容恐怖如修罗，他一字一句而笑容灿然：“今天，一个也跑不掉。”

一场神祇期盼的屠杀。

楚淹神情却倏忽变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心肺中钻出，他抱住头颅，牙关跌撞着吐出断断续续的词：“放，他，们，走。”忽的神情又变的凶煞万分，如一条恶犬咆哮，桀桀嘶声：“杀死所有人，该死之人。”声音却又变成了那种软糯孩子腔调，如小女孩的哭腔：“可是好怕啊，我要妈妈。”数十种神色与说话的方式在他脸上呈现出来，走马观花地飞旋着交织在一起，如发了癫，一会哭一会笑尖叫着声线又发出猛烈咳嗽，诡异笑着。

靠得近的那几个人被他神色惊到，往后退，在恐慌骚动中那个表情忽然稳定下的人慢慢起举剑，立于光下，眼中浮起了一层血金。

红光灼亮，瞳孔一寸寸地放大，陷入极度兴奋——没错就是这样，举起它。

血人大笑。

匹夫的笑

狞笑

狂笑

那眼中最后的一束光，却熄灭了。仰首剑指东南的那一霎那，他刺向自己的心脏。

跌落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