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先生凝视着我良久,才似乎是在嘲讽自己般说。“先生时而也会思索,生命的诞生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会消失到哪里去,我们的出现又有什么含义。所有生灵真的是由上神创造,还是什么其他高级物种的产物吗?”
“毕竟,无尽黑暗中究竟还有什么,我们谁也说不定,只能肯定它们一定活着。某个时候,我们的存在也会因为跳上了它们的屁股而被抹灭吗?”先生安静了好片刻,然后才恍如梦呓地说。“可能,这就是所有接踵而至的问题的答案吧。”
他盘起膝来,抱着双腿,独自望着篝火里的火焰。我沉默如夜,坐在他身旁,却如坠半空,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我深深看着他的侧脸,也是在看我们之间,怎么都看不见的那道铜墙铁壁。
收拾完饭局,我和帕奥里德先生没有过多交集,各自回了房间。
看着洛莉渐渐陷入梦乡后。我独自走到窗前,明月高悬,我却毫无困意。先生有些心事,不愿意吐露,所以后来我们也只是简单地说着些寻常话题。
明天早上又要送别他了。我反而不停想着这个。
清晨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围在学校门口。先生问我昨天是不是没有没有睡好。当然了,黑眼圈肯定出来了。他和孩子们挨个拥抱告别,最后,他把洛莉从轮椅上抱起来,轻轻蹭着她的脸蛋。
“好了,我会想你们的。”
“先生,可别忘了来看我们。你答应过我的。”洛莉说。帕奥里德先生点点头。他看向我,我走到他面前,彼此简单而深切地拥抱在一起。其实还没有到时候,我要送他到镇上。只是这个时候,更像是郑重地道别。
先生和我坐上车。米琪他们在后面跟随着奔跑。村里的人们知道帕奥里德先生的,不少人已经在村门口等着为我们送行。先生显得很感动,他不停地挥手,大笑着说再见。
已经百米远了,他还会回头看看。
我们一路上基本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什么了,情到深处自然懂吧——我想应该是这样,即便不是爱情。我坐在后面,常常看他踩着脚踏的背影,怔怔出神。
无数风景在我的眼里不断出现、消逝。他的背影却是从没有变过的,从来没有渐渐消失过。有时候,我会被吸引走视线,有时候,我会刻意闭上眼睛。可是,我也明白会有无处闪躲的时候。
只不过我知道,他的背影就在面前。一直都会在触手可及的面前。
“他总是这样子的。在我记忆里,一身行囊,总是在路上。”我笑了,我笑先生总是在吃满脸的尘土,总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不过,更多时候我在疑问。
您能停下来让我问一句吗,您到底在追逐着什么呢?
拜托了,请停一停吧——帕奥里德先生。
即将毕业的前一天。在图书馆里看书时,我从卡带里忽然听到了一首歌。现在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旋律,一瞬间就让自己挺起身子的声音。歌声把我抓进意识里,让我看它和你完全重叠在一起。
我是无奈的,放下手里书的同时,也放下了自己的伪装。我想把耳机分享给你一只,亲手戴在你的耳朵里。也许这样,你就可以听见我的祈祷了:
“你一直在路上,风萧萧的路上;
多少金戈铁马,和多少雨雪风霜。
你一定在路上,征尘依然飞扬;
你将儿女情长,折叠好藏进戎装。
你总说越是风浪,越生出从容坚强;
你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挺起胸膛,
我多想变得和你一样……
我想你又在路上,你走得如此匆忙;
我沿着你的目光,追赶你的方向,
我看到鲜花开满山岗。”
——只怕,我永远追不上你了。
你停下车。我提起你的行囊,你轻轻松松地背到身上。山坡下就是你的目的地了。我不无伤感地眺望着它。
“好了,”你笑着说。“粉绵羊,别忘了写信来。”
我当然会的。“不单是您的最后一趟旅行,先生。”
你停下来,注视我。我察觉得到,你想安慰我什么,只是你不能。所以我也不能。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你的初恋。
“你和她……后来怎么样了?”
也对,因为我也意外谈到这个。总得说些什么的,不是吗。
“她消失的时候,鲜血淋漓。她不该那样做的,尽管她不得不站出来。”
你语重心长,眉宇间是我从没见过的神色。“没有谁可以像她那样拥有密不透风的武装。只是,她不应该失败的,我们知道。前人遗留的错,为何要我们弥补?你明白吗,我恨他们,我恨这个世界。”
你生气了,握紧拳头,脸上燃烧着怒火。
“她去了哪里?”我直视着你。你凝视我的眼,慢慢平静。
“粉绵羊,我觉得她活了下来。只是消失在了某处,在某个无从得知的某处,然后被世界安排到了哪里。那里一定有值得她绽放花蕊、并让她披荆斩棘的人吧。我一直相信。”
你笑着,比这秋风轻柔多了。你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她从来不是站在被人遮风挡雨的位置……毕竟,我们都曾在她的屋檐下,一起仰望过风和日丽的蓝天。”
“她叫什么名字?”
你望着我。我笑笑,的确是我的错。
“——彩玲,我们都该记住她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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