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叶(2 / 2)
说罢,她看着大坛下的同门们。他们听到了她的誓言,高声振喝着“吼!吼!吼!”很是雄壮。
可他们根本不懂她下的是什么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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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庄的雪地上,村民们打着火把,个个唉声叹气“都说这大雪封山时最是凶险不能进山,可劝不住他呀,你们想,那雪是厚的,但看着是实地,一脚下去,那就是个空的!看他这样就是摔在哪里摔坏了。也亏得成了这样,还挣扎着回家。他活着的时候,就是极重家人的。死的时候,也要死在家人身边。”
人群的中间,小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丫儿娘已经不哭了,她有些茫然,瘫坐在不成人形的尸体前,目光并不怎么聚焦。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过一会儿,她便重新振作起来,爬起来给村里其它人磕头“我们孤儿寡母,连给他挖个坑都挖不动。”
村里人连忙扶她。年长的做主,张罗着帮忙挑地方。
家里连麻布也没有,丫儿娘撕了一件衣服,扯三个白条,自己绑好,又帮两个孩子扎在头上。人穷成这样,连丧事也格外简陋,不过是哭一场挖个坑了事。
下葬时,天上呼呼地,起先王文静以为是大鸟,后来看清,是三个人。
一个中年人为首,带着路骄骄和莫文两人。一落地便问“有没有见着一头白鹿?”
众人都说没有。
“鹿哪有白的?”
三个人十分失望。中年人拿出个罗盘来摆弄了半天,上面指针纹丝不动。
莫文说:“它中了师叔的灭魂针,肯定是死了。但垂死挣扎却跑得快,偏又是个白色,我们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却不知道是死在哪儿了。”
路骄骄不耐烦,她鼻尖冻得通红的“咱们回去吧。管它死在哪儿呢,死了就行了。”
自顾自地说话,如同村民不存在。
中年人扭头看向正打算下埋的汉子。皱眉向那边走过去。
村民见他过来,慌忙让一条路。
他伸手虚虚在汉子偏掉的头颅上按着,闭眼不知道在探什么。过了一下便收回手。向一脸紧张的莫文摇头“并没有被附身的痕迹。”
但他不像两个年轻人那么莽撞草率。扭头问清楚最先见到死人的是谁,随后便向王文静走来。大概觉得她有些可疑。一来魂聚得太快,二来她是最后一个接触到死者的。
丫儿娘被坑过一回,这次哪里肯,一心要护着女儿,骂着就要冲上去,但中年人只是一摆手她便动弹不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中年人向王文静伸出了手。
王文静心里一跳,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躲。看上去是个傻子而已。
那只手悬在她额前,只是几秒钟,对她来说,却好像是几年那么漫长。
但最后中年人收回手,仍是摇摇头。向莫文说“既然算不到周一宝去哪儿了,但肯定是死了。这大雪的天,那只被附身的鹿不知道是掉在哪个雪洞里也说不定。并不是说不通。我们也算能交差。顶多等雪花了,再回来找寻。”他自己也知道,后面那句不过是托词,雪花了鹿也早就腐烂或被山里的野兽吃掉,哪还有什么可寻来。
等丫儿娘终于能动。这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她破口大骂了一气,带着两个孩子,与村民一道把人埋。又免不得一场伤心。
其它人虽然看她们实在可怜,可也是实实在在都穷得连件多的衣裳都拿不出来给这母子女三人。只出力帮她们把畜牲棚子四面的空栏上用木板钉起来。勉强遮遮风雨。又帮着把废墟里能用的木头搬捡出来,劈成小块,让她们好用来烧个火堆取暖。
夜里丫儿娘搂着王文静坐在火堆前头发着呆,调头看到一边的小显,眼神缓了缓,嘴上却不饶人叫他“还不坐过来?是不想活了?冻病了好去死?”伸手一把将小显扯过来,也搂到身边。
小显从来没有被她这样翔,一开始身体僵着不敢动作,但到底是小孩,困倦起来便依偎在丫儿娘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手却紧紧抓着丫儿娘的衣襟不放,生怕自己睡着的时候,她们会消失。
王文静被搂得紧紧的,突然地想到自己妈妈。有一次她生病,是大夜里,妈妈骑自行车带她去医院,一手把着车把儿,一手反着伸到后面搂着她。
但现在,这些记忆薄得像纱雾,风一吹就散了,她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那些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就像写满字的纸,落到了水里,一段一段,一点一点地晕染开,化得无影无踪了。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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