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刻的事实】（2 / 2）

“比起吃饭，要是能有一杯冰水我都很感激了。”我无奈地笑道。

“冰的早没了，热的倒是有，要吗”他手上端着一杯热水，还能看见热腾腾的蒸气冒出来。

“谢啦，热的也将就吧。”我接过水，已经不在乎是热是冷，一饮而尽。

“话说，都这个点了，估计也没有剩下什么好东西了，但是填饱肚子倒是没问题。走吧，我请你吃饭去，反正你现在也身无分文。”

确实如翰谟所言，我那破旧的衣服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

我没记错的话，这儿的货币叫做「卡米」，是一种蓝色的硬币状的东西。按理说我们这些工人应当得到等同于劳动价值的「卡米」作为报酬，然而想都不用想，我们最后得到的肯定是经过严重压榨后少的可怜的一点点。

无所谓了，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

“谢啦，回头有钱了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对翰谟说道。

“哈哈哈，像你这么实诚的家伙恐怕都要绝种了。在这种连自己生存都成问题的地方，其他人能捡一点便宜是一点，而你还想着还我钱。不过我可不讨厌你这样的性格，钱就不用想了，都说了是请你吃饭了。”

翰谟的一番话虽说在我意料之中，但仍旧说进了我心里。在我看来人类社会十分正常的有欠有还，放到这儿却已然荡然无存。

于是，我俩一起走出了工厂去吃午饭。虽说是“午饭”，但在这样封闭的塔内你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更何况这儿是否有早中晚之分还是个未解之谜。

一路上，我观望左右两边，见到了许多类似于食物发放处的店铺。之所以不用“餐厅”来形容，是因为那根本不能称之为“餐厅”——没有桌椅板凳，只有黑压压的人群像疯了似的挤在门口，拿着「卡米」的数十双手上下挥舞，似乎生怕食物被别人抢完一般；而“店员”拿了钱之后则迅速将相应的食物递到那人手上。

大略看了看，那些食物虽然算不上很上乘，种类也算不上丰富，但至少挺干净，有嚼的有喝的，而且看起来味道还不赖。

不过随着一拥而上的人们风卷残云般的“抢夺”，那些看起来还不赖的食物没多久就被一抢而空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面包饼干一类的粗粮。

“真头疼啊，再不快点今天就得饿肚子了。”翰谟皱了皱眉。

“你在这等一会。”说着，翰谟挤进了人堆中。我本想一同前去帮忙，但身无分文的我去了也无济于事，而且以防走散不如就在原地等他吧。

过了没一会，翰谟手上抱着几个面包饼干和两杯像是白粥一样的东西奋力地从人堆中钻了出来，我见状忙去帮忙。

“吃的就这些了，你将就一下吧。”

“已经足够了，能有吃的就很知足了。多谢了。”

翰谟将东西分了一半给我。

“啊，真是乌烟瘴气，这儿人实在太多太嘈杂了，我们找个风景好一些的地方吃饭吧，顺便可以聊一聊。”翰谟说着便领着我钻出了人群。

“话说真是可怕呐……就好像供粮有限一般，人们争着抢着去买吃的。”

“哦，你以后会见到更更疯狂的呢。而且你猜中了，这里的食物供应确实不是无限的。如果你来晚了，轻则只能买一些剩下的粗粮，重则就得饿肚子了。”

“那要是食物卖完了怎么办呢”

“很简单，那就饿着呗。当然，如果你钱多的话，不妨去小道商人那买一些。有些人闲钱多的发慌，一个人买了好多人的份量。等到食物售尽那秒钟，就抬个好几倍的价变本加厉卖出去。对于那些饥肠辘辘的人，自然能大赚一笔。”

“那官方都不来管管这些事吗”

“切!他们管什么管。要是他们管，早多给我们一些食物了。顺便，这儿卖食物的地方叫做食物供应站，是官方统一管理的。而负责加工、发放食物的都是底层的平民。说白了他们也赚不到什么钱。总之这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抢不到吃的你只能被淘汰。”

“……那就是说，这里自然也出现过有人饿死的情况吗……”

“……没错。那些没有钱又没有人帮助的可怜的家伙最后只能惨死街头。就我们这片而言每30「天」都会有好几个呢。”

我本来想问就没有人帮帮他们吗，但思索过后，张开的口又闭了起来。

其他人同样生活在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环境之中，自身难保，更别说大公无私救济他人了。人都是自私的，这无可厚非，你要先保证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平平安安，才能去顾及其他人。

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吧。

何况翰谟他们又不是什么救济组织，也不能用道德去绑架他们割下自己的肉给别人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吗……

真是再恰当和现实不过了。

“好了，快上来吧!”回过神来，翰谟已经带着我走到了一座楼梯面前。他先走了上去，楼梯似乎通到这座楼的顶层。

我小心翼翼拖着疲惫的身躯，用双腿奋力地支撑着，一步一步来到了顶端。

这里挺高，视野也不赖，可以眺望到很广阔的风景。而翰谟已经杵在了栏杆上，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就这样，我们一边趴在栏杆上，观望远方，一边吃着饼干面包，不时喝两口白粥。

说实话，感觉还挺惬意。

“这幅光景，真是单调呐。你看，这些冷冰冰的钢筋水泥和混凝土，那些黑压压的浓烟。即便站这么高，也能一览无余这乌烟瘴气的光景呐。”翰谟的眼睛看向远方，一边啃着老面包一边说道。

确实，即便远离了工厂，远离了嘈杂的人群，这副光景依旧令人刻骨铭心。

“看到远处那个连接天花板的大柱子了吗”翰谟指了指远处。

我顺着看过去，见到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柱状的东西垂直连接着地面和顶端。那个位置估计位于F1的正中心。

“那个就是连接「上层世界」的地方，同时也是两层之间的一个支柱。虽说从那里就能去往上边，但是我们这样的平民光是接近那里都困难。”

也是，想必那样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层层兵力把守。

“……翰谟，我在想，你难道从没怀疑过「外边」是否真的如其他人所告诉你的那样”我望着这光景，忽然想问翰谟这个问题。

“或许你们的生活本不该如此呢或许塔里的统治者其实一直在用谎言欺骗你们呢你是否想过这些问题呢”由于是翰谟这样见多识广、老练年长且值得信赖的人，我才能大胆问出这些问题。

而翰谟则一言不发甚至头也不转，安安静静啃着他的面包。

我以为他选择了无视，正打算换一个话题。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你得先选择接受现有状况并学会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翰谟忽然说了一句让我有些疑惑的话。

“……像你这样厉害的人，迟早能明白所有的一切的。现在不必太急。”翰谟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十分在意他说的话，但我并没有选择追问下去。翰谟会这么说，想必自然有他想要传达的东西。

“话说你和路克都说过我很「厉害」，为什么呢，明明我们才相处没多久”

“哦这个呀，很简单，在你之前我们也见过不少其他从外边被救回来的「幸存者」，但是他们却几乎都疯狂地一遍一遍和我们争论他们产生「混乱」后的记忆，甚至有人还动了手。结果呢，自然都被「治安员」们狠狠地收拾了。反正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要么就是被抓走了，带到哪去了谁也不知道。而你却很快接受了这儿的事实，并且融入了这个地方，工作还这么麻利，当然厉害啦!”翰谟说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起来。

“厉害”吗……与其说厉害倒不如说我更知道如何“明哲保身”罢了，正如翰谟所说的那样。不过，由此看来，我若还想去找与我境遇一样的健全的「幸存者」抱团取暖，恐怕是很难实现了。

“好啦快吃午饭吧!待会下午的工作又要开始了，我还想抽空打个盹呢!”翰谟似乎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我之前就很在意了，这里的「时间」是如何计算的你管这个叫「午饭」，也就是说还有「早上」和「夜晚」但是在这样封闭的塔里该如何……”

“这个的话，这里是以24小时为1「天」，而像早中晚这样的概念据说是「外边」世界来的，管他的，反正大概12点左右为中午，19点开始进入晚上。对了忘和你说了，塔内到了24点会关闭所有的灯，直到第2「天」的早上6点才会打开。”说着，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块怀表给我看。这块怀表和正常的怀表无所差异，秒针也一点一点慢慢转动着。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怀表盖上的照片——那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是妻子吗还是女儿我没好得开口问。

话又说回来，真是神奇，这里保存着和我所知道的世界一样的一些计时方法，包括早中晚也基本按照相应时间段来计。只可惜没有「年」「月」「岁」等单位以及线性的时间轴纪年法，不然会方便很多。

“话说……”我摆弄着手上的食物说道“这里的人们是通过辛苦的劳动换取「卡米」的吧而你是厂长，也就是说我们工厂所有人的工资都由你来发放吗”

翰谟立即摇了摇头说“哦这可不是，我们并没有那个权限，也没有那个能力。这里每座工厂的负责人都是通过官方选取安排的，说白了就是个单纯的管事的，工厂的所有权依旧属于公家。一般来说负责人只负责监督本厂工人的工作并定期汇报情况，厂长的评价能一定程度决定一个工人的工资是多是少。而如果一家工厂长期没有按时按量完成任务，那么不但工人要被问责，厂长也要被问罪，严重的会直接被下任并罚一大笔款呢!”翰谟仰天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工厂的表现属于不错的那一边，所以总体上待遇就会好一些，一个工人一天差不多能拿60「卡米」，而我这个厂长也不过比你们多30罢了。哈哈总之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翰谟再一次爽朗地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我没法一起跟着笑。

“那其他工厂的待遇如何呢对了这些食物又是多少钱”我十分在意这些问题。

“其他的话，一般每天40多吧。当然少的也有20多30多的。像你手上的面包和饼干，加起来要16「卡米」，粥要12「卡米」。”

“那岂不是两顿饭就抵了普通工人一天多的工资!那些工资少的人该怎么办”

“……我们也无能为力。至少在生存面前，他们会有办法的。”翰谟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

“当然啦，我们这种体力消耗相对大的自然也要多吃一些，像服装厂的那些女人只需要摆弄一下针线活，比起我们轻松多了。看开些，你得学会习惯。顺便像你们这些工人都是我们厂长负责审核录用的，你之后可得感谢我哦，哈哈哈哈哈……”翰谟再一次爽朗地笑了起来。

其实针线活可不轻松。何况很多女人若是尚未成家，仅凭那点微薄的收入难以想象日子要有多么艰苦。

或许，翰谟只是为了让我释怀一些才故意这么说的。即便如此，我的心情依旧十分沉重。正如刚刚一路走来的途中，也许就有为了养家糊口而拼死拼活的工人，也有赚了黑心钱而暗自得意的小道奸商。形形色色，无所不有。

而我只不过处于冷与暖的交界，默默从他们的生活中路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