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1 / 2）

漆黑的夜，阴冷的风，干枯的槐树旁一座破旧的小庙。庙内高台上有半截看不出是谁的神像，神像脚下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风从洞开的大门吹进去，油灯摇晃，拉拽着地上那个细长的影子也跟着舞动。

北池缓缓走进破庙内，看到一个纤瘦的少年背影，那少年背脊挺直，头却埋下了，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这应该是少年云棠了吧。

北池心想着，他饶了个圈，走到少年面前。

少年膝上横放着一把长剑，样式很熟悉，北池不久前才给予它最后一击……此时这少年却垂眸擦拭着锋利的剑刃。

明明是能够给人带来温暖的灯光，映在这剑刃上，却让人无端端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在这里干什么？

北池好奇不已，这是他第一次看一个正常人的记忆，还是在被动的情况下……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感到别样的刺激，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他左右四顾，正打量着小破庙，突然一阵阴风将豆大的火苗吹灭了。

小破庙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北池眨眨眼，亮与暗的转换太过突然，让他有些不适，不过他到底是习惯了黑暗的人，很快就看清了面前发生的一切。

一个曼妙女子半跪在少年身后，两条细弱的手臂像蛇般缠在他身上。

女子嘴唇贴着少年耳边呵气，柔软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脖颈、下巴……

北池挑眉，出于兽类对某种方面本能的敏感，他立刻就捕捉到了这场景中弥漫的暧昧和……

剑光如闪电横空，果断而凌厉地斩断了一切遐想，女子惨叫一声，断成两半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着，被剑切开的地方冒出嗞嗞黑气。

“你……你是谁？”女子怨毒地看着转身面对她的少年，嘶哑地喊道。

少年不语，他伸手掷出个东西，那东西飞到女子头顶就不动了，然后在少年嘴唇翕动中发出璀璨明光，将女子笼罩。

女子大惊，她左冲右突想要逃开，却被金光灼伤，更恐怖的是，她的身体在渐渐分解!女子惨烈地大叫起来:“大师饶命!我是无辜的啊！我是被奸人所害才变成这样!我原本是一良家女子啊！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这世道为什么总是好人遭殃，坏人却逍遥法外？我不服!我不服!”

少年抿了抿唇，终于开口了，他道:“你所作所为只是害人害己，天地有规则，人间亦有法律，你既然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我属于!”女子大喊道，“我能触碰到这个世界，能触碰到这些人，我为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你说人间有法律，可是害我之人却安享晚年!你说天地有规则，天地却让我得奇遇修炼处阴火!难道这不是要我亲自报仇，手刃仇人的意思么？”

哇哦!

真会说啊！

有前途!

北池听着女子一片长篇大论，几乎想给她鼓掌了，他扭头去看云棠，只见他眉头拧了起来，少年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迷茫和犹豫，天师印也随着主人的心意渐渐收敛逼人的光芒……

女子眼中精光一闪!她长发瞬间暴涨，如同无数利箭破空，刺向云棠!

云棠因心神不定，反应便慢了一拍，眼看就要被这女鬼所伤，只听一声脆响，油灯复燃，女子维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停在原地，绷得笔直的长发散落一地。

北池和云棠一同抬头，门外走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师父……”云棠低声喊道。

“你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能动手就别多话!咱们是来跟恶鬼论理的么？咱们是来主持正义的么？不是啊！我们就是路过了收了人家县太爷的供奉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啊！唉……你这孩子就爱瞎琢磨，有时候呢这是好事，有时候呢却会害了你……”

“师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记住了，咱们修道之人讲因果，讲规则，但咱们跟那群秃驴不一样，说到底我们求的还是成仙!可是你想啊，现在是末法时代，为什么末法？就是不让咱成仙了啊！所以说到底，不论我们对天道表现得多么顺从，到最后也仍是在逆天而行……”

“我知道了，师父。”

“你这小子!老道我还没说完呢……”老头儿摇了摇头，指着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的女鬼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棠慢慢走到女鬼身边站定，他低头看着她，说:“你刚才说的，天道让你有奇遇修炼出阴火是准你去报仇，可是天道让你遇到了我……”

天师印重新散发出明亮的金光，女鬼保持着那副张牙舞爪的姿势，可是在骤然明亮的光线中，却是那样的狼狈。

她背上贴着一张紫符，一动不能动，连眨眼也做不到，可是却突然掉了一滴泪。

云棠看着那滴泪，眸中闪过疑惑，他犹豫着蹲下身子，似乎是要验证这只是错觉，他伸出手轻轻在女鬼脸上擦了一下。

又是一滴泪砸到了他手指上。

云棠这次睁大了眼睛，他不解地看着女鬼，北池却密切关注着他。

北池知道女鬼为什么会流泪，他好歹吞吃过无数灵体，游览过无数记忆……那无非是悔恨、不甘或者临死前突然忆起了美好的时光。但看云棠的样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北池期待着……

然而云棠什么也没做，他就那样看着女鬼被超度，天师印的精光凝缩于她体内，带着她飞往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云棠呆站着看那一点明光飞远，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可是北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真想钻进这家伙脑子里看看他在想什么!

不对，要说起来，他现在就在对方识海之中了啊……

然后更气人的就来了，后面的记忆一窝蜂似的从他面前滚过，他凝神注视也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片段……

“师父……云城沦陷了……我家……”

“如何？”

“我……去晚了……只看到父亲领兵出战……”

“嗯？”

“……形成鬼道。”

“不要死……”

“成仙……成仙……摆脱束缚……终极的自由……”

“可是我不想成仙!我什么都没有了!”

“徒儿!活下去!一直活下去!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师父……”

“可惜看不到我徒孙了……你一定要把山岳派……”

“师父!”

“给我长生药!只有我才能使大唐复兴!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国师!云棠!你知道的!你看到的!这个国家……已经开始衰弱了……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接手一个烂摊子……”

“陛下，世上根本没有长生药，你应该还记得先皇之死……”

“国师难道要把自己与赵归真等人相提并论？”

“……陛下若非要我拿出长生药，我也只能沦落得与他一样了。”

“你……好!好!”皇帝咬牙切齿，他突然抬手抓起桌上的砚台掷向国师!

“砰!”

一声巨响，国师一动不动，任由砚台砸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