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剑:辞别(1 / 2)
对于卜算子带了些指责与讽刺意味的话,玄霄不置可否。而卜算子见他半点反应也无,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一阵微风拂过,衰草轻轻摇曳,冬日的晨光侵染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光影交错间仿佛与四周的灰石青瓦融成了一体。
直到此时,玄霄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人的穿着举止,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旧道袍,肩上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布包,头上挽着平常道士常挽的髻子,两鬓却落了些许碎发,就连走路都不喜欢中规中矩地走。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又有谁能猜到他竟是江湖上名动一方的蓬莱岛主,十方宝库的主人呢?
和暖的晨曦也映亮了玄霄的侧脸,却照不透那一双暗色的眸子,他忽而轻声道了一句有趣,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从随身携带的小盒中取出墨色的细香与纸笔,玄霄顿了片刻,随后传信给凌月儿,让她务必在卜算子回到蓬莱之前,以摄魂之法修改掉此人记忆中所有有关自己身份的部分。
写至末了,他又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提了一句,让她将断肠腐骨丹的解药也顺便给那人。
收起纸笔,玄霄把卷好的纸条递到落在他肩上的乌鸦嘴边。那乌鸦叼着纸条,展开羽翼猛地扇了几下,腾空而去,振翅声渐远,只余一小片黑色的羽毛缓缓落在雪上。
收回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院中那几扇红漆斑驳的门以及那把明显被人动过了的旧铜锁,但这事其实和他并无太大干系,所以他当然不会去自找麻烦。
出了院子,玄霄并没有马上急着回去,而是先运起轻功出了霹雳堂。之前为了骗过卜算子,他不但散了发,就连外衣也没有穿,此刻肯定不能就这么回去。所幸他那时并不是真的睡了,因此大部分的东西都在身上,否则钱财等物真都在方才那场打斗中碎成了齑粉,那就可笑了。
早间的街市热闹非凡,但大多都是些买卖菜或土产的,玄霄找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一家开门比较早的成衣铺。这间铺子的隔壁就是布庄,倒是十分方便,只是这家店内都是些普通货色。
他并无心思挑衣服,于是随便选了套全白的,直接甩了一锭银子给掌柜,而那掌柜见了立刻笑得牙不见眼,推销得越发起劲。
习武之人比之普通人要强壮不少,所以这身衣服对于玄霄来说略小了一些,穿在身上有点紧。将腰封系好,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镜中的人一身雪白,纤尘不然,仿佛水墨画上走下来的文雅公子。
但这不是他。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薛百味高超的易容术让他几乎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可假的就是假的,他就算再怎样伪装,也成不了真正的萧玄,因为他的骨子里早已烙下了身为杀手的一切,永远也无法洗去。
抚平肩上的一个皱着,玄霄在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才不急不慢地装作彻夜未归的样子,从霹雳堂的正门回去了。院中的情形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状态,玄霄环顾四周,却发现唐梦柯并没有回来。想到之前卜算子临走时说的话,他顿了一会儿,而后往之前唐梦柯惨叫的方向找去。
当玄霄找到唐梦柯时,她已经倒在雪地里多时,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望着雪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着泪流不止的女人,玄霄皱眉。他犹豫片刻,蹲下身,唤道:“唐梦柯?”
被幻境折磨得恍恍惚惚的唐梦柯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微微睁开双眼,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不要!”她凄厉地叫道。
“是我,萧玄。”玄霄淡淡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唐梦柯又将眼睛睁开了一些,双目失神地望着玄霄,近乎偏执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玄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思忖之前对这女人说过心悦于她的事。他是有意想以唐梦柯来完成与自家妹妹的赌约,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他人,他大可不管,但如果是完成赌约对象,要怎么处理就成了一个难题。
他想了一会儿,回忆着白云山上安慰金婷时是怎么做的,依葫芦画瓢,先伸手抹去了挂在唐梦柯脸上的泪,可那眼泪却越抹越多。
“是我。”玄霄不知道此刻究竟要说些什么,于是只好单一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伸手拉住唐梦柯的手,紧紧地握住,温暖的掌心让早已被雪冻得浑身冰寒的唐梦柯慢慢回过神来。
“别哭,我在。”玄霄垂眸,面无表情地说道。
眼神渐渐由迷茫转为清明,唐梦柯终于看清眼前了面前的人,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再哭泣,可却怎么也做不到。她不敢说话,因为她怕一旦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再次伸手抹尽唐梦柯眼角的泪珠,玄霄沉默良久,缓缓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唐梦柯没想到玄霄会这样说,她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把头转过去,很长时间都没再出声,而玄霄也就很耐心地蹲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说,只是等着。
就这样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唐梦柯终于不再抖了,她一面平复自己的心绪,一面哑着嗓子说道:“我警告你,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好。”玄霄说道。
“你发誓!”
“我发誓。”
慢吞吞从雪地里爬起来,唐梦柯始终背对着玄霄。她拍了拍身上的雪,想要装作云淡风轻,然而哭泣虽然是止住了,不断捏紧的双拳却出卖了她的内心的痛苦。
玄霄微眯了双眼,也跟着站起身,暗暗想着唐梦柯方才的样子,问道:“你刚刚……”
唐梦柯浑身一僵,打断了他的话音:“不关你事。”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对帮了她的傻徒弟不好,于是又蹩脚地补充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什么好问的。”
她伸手揉了揉眼角,结果听身后没回音,又清咳了一声,转过身说道:“走吧,本姑娘不开心,所以我们去吃好吃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就像没事人一样,但眼睛哭得像极了兔子。
“好。”玄霄说道。
想了想,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递给唐梦柯。
唐大小姐愣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却还是接过去擦了擦眼泪,然后极不自然地加快步伐走到玄霄前面,但在路过他身侧时,小声道了一句:“谢谢。”
玄霄垂眸,复又抬眼看着前面的唐梦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便就这么一前一后,准备去吃这位小姑娘所谓的好吃的。在路过院子时,唐梦柯突然想起来要问的事,然而玄霄对此早有准备,一问三不知,坚持说自己彻夜未归,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然后追着足迹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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