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三)(1 / 2)
天安是在明月楼外的回廊处拦住千晛的, 因为听风眠的小仙童说千晛是须弥山上最了解各仙门子弟来路和归处的人。
她颤巍巍地将手横在千晛身前,见千晛一抬眸瞧她, 又瑟瑟地把手缩回去, 往后退了半步,不敢与对方冷漠如霜的眼睛对视:“那个……打扰一下,麒麟大人,我能求教你一个事吗?”
千晛负手而立,冷着眼凝视垂着脑袋的天安,见对方不接着言语, 便侧身欲回楼内。
天安见状, 立即拉住对方的袖子。千晛一偏头, 她又吓得赶紧松手:“麒麟大人, 是这样的, 听风眠的小仙童说你是须弥山上最了解我们这些仙门子弟来路和归处的人,因此便想问问你,可否知道不周山的一个叫千小六的小药童去了何处?可是回了不周山?”
不知为何,一跟千晛说话, 她便心虚得厉害, 大概是之前多次惹恼了对方的缘故。
千晛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看着天安, 淡淡地道:“寻她作甚?”
“麒麟大人你知道?”天安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可在千晛面前,她必须得绷着一张脸好好说话, “我想找她,云涯期间,我欠她颇多,如今她不辞而别,我心中愧疚万分,因此想找到她,与她当面谈一谈。”
天安说完,才敢抬头偷偷地瞧千晛一眼。这一瞧,便看见对方拧着眉头,额上冒着汗,似乎气色不太好:“麒麟大人,你身体不舒服?”
天安见状,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千晛沉眸,看着眼前与她隔了半步之遥的天安,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若是以前,现在这个距离便是大胆了些,因为以前天安从不敢离她这么近;若是在云涯,这样的距离又怯懦了些,因为天安和千小六几乎形影不离。
见千晛不说话,天安就又慌了:“那个……麒麟大人,您若有事要忙,便当我没问吧。”
语罢,天安竟然识趣得不去招惹千晛,往后退了好大一步,转身便要往听风眠的方向走去。
她是决定要离开须弥山了。
因为白泽说留在须弥山的人最早得经过一百年才能离开。这一百年的时间,便是在须弥山上跟着各路真人学习道法,下凡历劫,若历劫不成,便可自行离开须弥山,到那个时候,百年光阴早已经于指缝间飘散。
天安不知道百年后,千小六还记不记得她这个人,若是记得,又不知道有没有忘记在云涯时的情深义重。若是没有忘记,千小六又是否在这百年间安然无恙,未曾遭半分罪……
她越想越觉得这百年光阴太过漫长,于是她决定先下山去找那个人。
既然火麒麟不愿说,她便再去找白泽和凤凰问问,若是这两人都不说,那她便去找创世神。
反正这么多人留下来,也不差她一个。
“你欲下山寻她?”千晛看着天安离开的背影,拧着眉,颇有几分不悦地问道。
天安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火麒麟,虽不明白对方为何皱眉,但她还是认真地“嗯”了一声:“对,我欲下山寻她。”
“我不打算留在须弥山了。”
这般坦率与开门见山。
千晛心里的火几乎是在瞬间窜起来,可转念一想,她又压下了眼中的失望:“就是为了一个千小六?”
就是为了一个千小六?
天安觉得自己有些敏感,她竟然觉得千晛的话里充满轻视,于是她仰起头,盯着对方的眼睛,毫不惧怕:“是的,麒麟大人,便是为了千小六。”
“我想现在就见到她,不想在百年后见到她。”
这个人其实从来就应该是这般桀
骜不驯。
可千晛眼下,却看不惯对方这般坚定的眼神,或者说,她真的觉得失望。
“麒麟大人,你……”
天安话还没说完,便见千晛一言不发,转身便往明月楼走去。
红色的身影几乎是闪现进屋内的,天安还未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见“砰”的一声,明月楼冰冰冷冷地阖上了大门。
环廊边的柳树吓得落了一地的叶子,一朵朵五彩斑斓的小花也将花瓣紧紧合上。
天安孤零零地站在长廊上,看着柳絮浮浮沉沉地飘到她的头发上,扯着唇角苦笑起来。
为什么,又生气了?
唉……
她站在原地,看着斜阳下安安静静明月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不想惹这个姐姐生气的,可这个姐姐的脾气是真的捉摸不定。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不小心便失了分寸,让这个人不开心。
天安站在门前沮丧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身朝听风眠的方向走去,算了,她走了,火麒麟便不会这般生气了。
明月楼内,千晛一进屋便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她的额头上浮着一层虚汗,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体力不支。偌大的明月楼内,幽寂无声的空气里,只剩下她一起一伏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手将脸上的白色面纱取下。
“麒麟大人,你这是第二次难过了。”
不知道灵体形态的火麒麟是什么时候从她体内出来的。通身血红,足踏烈火的神兽看着坐在地上的人:“而且,你竟然受伤了。”
如若借着火焰的光芒,走得近些,便会瞧见面纱摘下后,纵横在千晛脸上的黑色纹路。
那是一条极长的纹路,从脖颈蔓延到整张左脸,仿佛某种凶煞的符咒一般。于是她的脸,便一半皎洁如玉,一半阴森恐怖,衬着皑皑红衣,像神祗又像魔鬼。
千晛抬起眸,望着蹲在她眼前的火麒麟,伸手摸了摸她额间那缕雪白的毛发:“不算什么大碍。”
“可上一次你能找古兽山那群凶兽泄愤,杀得痛快,现在却只能坐在这儿。”
千晛浅笑:“怎么说得我像一个凶煞十足的人。”
“您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兽。”灵体形态的火麒麟蹭着千晛的掌心,“不然您这脸上也不会浮现这种印迹了。”
千晛抿唇不语。她与白泽不同,白泽是纯粹的良兽,而她,若创世神救众生,她便是济世神兽,若创世神灭众生,她便是毁天凶兽。
善与恶化作两半,一旦情感失控,便都浮在她的脸上,暴露出她本来的样子。
她甚是讨厌,不是因为她讨厌“恶”,而是因为她讨厌失控。
所以自第一次后,她便常戴面纱告诫自己,可喜可哀可悲可恨,但是不要失控。
千晛靠着冰冷的柱子,从下至上撩起自己的衣衫,低头看了一眼。她吸了口凉气,又将衣衫放下,撑着柱子重新站起来:“若是净琉璃的天安回来收拾东西,便由她收拾吧。若是其他人,便不见。”
她说完,便弓着背朝自己的屋内走去。
灵体形态的火麒麟立在原地,眸中还藏着方才对所见之景的惊骇——千晛的腹部皆是被吸血花藤蔓贯穿过后的伤口,伤口从背部贯穿至身前,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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