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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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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把太阳挤下西山, 高挂在空中。

没有星星, 只有皎皎的清辉和泠泠的琴声。

琴声如一首催眠咒, 涌进人的耳朵,让人痴痴的, 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般,动弹不得。

天地间便因此安静下来,唯余上神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戈依姐姐!”第一个出声的是离轲, 他瞪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圆月之前的神女。

深蓝色的瞳孔、白色的流仙裙、墨色飞舞的长发以及冰冷的两绝琴。

是她!她回来了!

“姐姐?”雪珩也愣在原地,看着面容和她一般, 却透明得遥不可及的女子,嗫嚅地喊出两个字。

然而那个如一缕游魂一般的女子并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望向她, 而是望着缚住她和离轲的“罪魁祸首”, 弯着眉眼, 像风吹过一般, 轻轻地道了一句:“千晛。”

“好久不见呀。”

千晛凝视着空中的女子,近乎虚化的身躯, 如果不是后边的月亮支撑着,只怕真的是天地间无人看见的一缕游魂。

“好久不见, 戈依。”

她握着拳头, 扯了扯嘴角, 眼中透出半分温柔缱绻来。但那一瞬后, 她又眯着眼小声叫天安站到她边上来。

天安觉得奇怪,侧头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同样眯着眼观望的白泽和敖澈,没有言语,站到了千晛身侧。

这样的距离,分明就是同以前一般,习惯性的保护姿态。千晛姐姐保护她,她并不介意的,只是为什麼会在戈依上神的到来下显示出这样强烈的保护欲?

好像来人不是戈依上神,而是另一个十分危险厉害的人物一样。

她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但千晛姐姐却并无护她之外的多余举动,而是看着戈依上神,仍如旧友一般,问她:“为什么不在大荒山好生待着?”

天安点头,她后来才知道,当初在大荒山月落沙洲,千晛姐姐是感知到湖面底下有戈依上神的踪迹的。但那时的魂魄极为不稳定,几乎随时可能碎掉。正是因为如此,千晛姐姐才说不打扰月神了,想其他办法。

戈依:“因为你要杀我的妹妹。”

千晛便笑了,嘲讽中夹杂着点辛酸,她拧眉,剑尖指着雪珩:“你还舍不得她?呵,她有把你当过姐姐吗?”

戈依的眉心沉下来,冷淡地说了一声:“不用你管。”

这一声,倒让天安顿时恍然大悟,知道了来者真正是谁。

“那就试试从我的手底下把她们救走。”

千晛话音一落,手中的剑便晕出光来,不偏不倚地朝雪珩心口刺去。

戈依见状,顿时踏着月色而下,掌中深厚灵光击在千晛的剑上,让她偏了半寸,刺在雪珩的手臂。

雪珩顿时皱起眉来,紧盯着从她眼前略过的戈依,怎么会这样,刚刚戈依居然让她受了伤?

明明可以让她躲过的不是吗?

而且,为什么支离破碎的魂体会有同火麒麟对阵的灵力?

离轲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看见戈依,满心满眼就只有对方,她回来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回来了!灵力还是跟以前一样强大,还是会在任何时候义无反顾地救他们。

他激动万分,一瞬间仿佛完全忘却,当年害的对方魂飞魄散的,是他自己。

另一侧,白泽和敖澈并没有加入的意思,因为他们两人刚刚趁机把天安带过来,正一起盘算着天安胸前戴着的那颗启明珠。

天安望着忽然发光的启明珠,震惊得很。

红尘露?

居然……居然还有这一茬。

她真的差点没反应过来,要不是白泽喊她,她就只记得这珠子是千晛姐姐送给她的师门礼物。完全忘记这玩意遇见有缘人还会发亮了。

可是,不是吧。

反应过来,天安又有些难以置信:“现在,那边的三人?都这样了……还有爱呢?多变态的爱啊。”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收集的七滴红尘露都代表着双方真诚的爱啊。”白泽让敖澈守着,自己摸出轮回镜,一边心里默念咒语,一边跟天安解释,“七滴红尘露,其实指的是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姻缘树就是需要凝化这些的情爱,才能复活。”

天安眨着眼睛回忆:“那陆岐和师姐是老,胥大人是病,水神火神是……?然后,现在是第四颗,又是什么?”

白泽这人特烦,知道什么永远不一次性说清楚。

“谁会死啊,谁又是求不……”天安猜测到一半,突然间恍悟过来:“白泽大哥,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谁会死,谁会有什么下场,才不肯告诉我的?是不是因为那些人是我身边的人?”

天安想起刚刚白泽对小肆,她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但是白泽不说,小肆就更加没有机会和她说。

“不是。”

白泽撂下简单的二字给天安,转头就喊了一声“千晛”的名字。幸亏千晛同他上万年的交情,才能明白对方在暗示着什么,所以,在戈依朝她袭来时,她便立即装作失手,往后小退了半步。

戈依见状,立即转身,一挥手便将所有的红线破开,一手拽着一个人,踏月而去。

千晛望着红线零落成一段一段落向地面,转头看着白泽,阴沉着脸道:“你预估错了,怎么办?”

“你红线都断成这样了,还不能证明那人是月神吗?”白泽扬起嘴角,眼里却不带笑意,“不会错的,她们那几个人之间,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千晛心里不放心,虽然月神和戈依之间的红线半路拦截了“戈依—雪珩—离轲”之间的多结孽缘,但不代表月神会因此杀了雪珩和离轲。这其中,但凡戈依心软半分,她们就把人放走了。

戈依啊,不知道她现在的魂体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她让月神来帮忙救人。

但是千晛希望,戈依不会让她失望。

念此,千晛蹙着眉尖长叹一声,现在去追也追不上了。眼下,还有另外一件要紧的事要考虑。

酆都公主陵眼下如何。

南江两岸的百姓眼下如何。

安城出事否?

凤凰死了,她们至少得护住胥伯言……

只是,见面时,有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雪珩罪该万死,还有,还有被伏魔台控制的祝致和长水,这两人又当如何处置。

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正苦恼之际,突然出声的天安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千晛拧眉看着天安褥着白泽的脖子,恶狠狠地不让他走:“你别老是打岔,我问你,你是不是和花小肆约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救活姻缘树,你给我说老实话!”

“痛痛痛,放手小狐狸!”白泽被偷袭,手臂和脖子被纤细的几根指头掐得生疼,“快看你九哥,下去帮帮忙啊。”

挨着打,还想转移话题。

天安拧眉,仗着白泽也不敢真的打她,不饶人:“九哥不用我帮,魔兵都退散了。你给我说实话。”

白泽嚷嚷:“千晛啊,小千千,你看看天安,她怎么这样!”

千晛抱着手站在边上,望见了天安挂在脖子上发亮的启明珠,挑起眉梢,并不打算管:“你不如说实话,我也想听。”

“……”白泽的表情便垮了下来。

敖澈犹豫不决,琢磨半晌,听白泽开口:“行,我一会儿都告诉你们,不过,先等一下月神那边的抉择。”

月神化作戈依的样子,前来救走了雪珩和离轲。在刚刚对阵的最后一招中,她看出了千晛是故意失手的,但她没时间想那么多,只能赶紧把人带走。

为什么要来救这两个人?

说来也好笑,明明戈依没有让她来救。

但是她却自作主张地来救了。

为什么?因为戈依虽然不说,但她也知道那个人并不想自己的妹妹和离轲惨死在别人手上。否则,也不会在南海观世音的玉净瓶中,凝练魂魄千年,回到大荒山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还能是谁。无非就是雪珩和离轲。

只是,虽如此,她也只是来救这两人性命,而并没有打算让他们毫发无损地离开。

离轲被带至一半,便发现了不对劲,戈依姐姐已经带他们逃离了很远,却仍无停歇之意。于是,忙开口询问:“戈依姐姐,我们要去哪儿?”

雪珩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中比离轲还要明白得透彻些:“放我下来,我不跟你走了!”

她嚷嚷着,试图挣开桎梏。然而月光就像一件轻纱般笼罩着她,让她根本无处遁形。

“你不是姐姐!”她又挣扎了些,见自己肩膀鲜血汩汩肆流,而眼前人却无动于衷的模样,当即脱口而出,“你是月神?放我下来!”

“月神?”离轲也皱起眉来,同雪珩一道反抗这个从天而降的“戈依上神”,戈依眯了眯眼,见已行至大雾茫茫的无人之境,立即将两个人扔下去,自己则紧随其后,落到狼狈着地的两人身前。

月光消失在她的掌心。

她看着雪珩和离轲身上的桎梏消失,并无半点惧怕之意,而是看着他们,等他们站起来。

虽无半点厉语,但静默之间,已现他人不能企及之气势,如真正庄严又有气魄的神祗。

“你想做什么?”

雪珩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眼前人。如果此人真是月神,那她就知道对方的厉害了。毕竟,她身上的灵蛇鞭与姐姐手里的两绝琴都曾是月神的东西,月神不想死,世间谁都不能杀死她,她总能重获新生。

“你杀了凤凰。”

月神震惊地看着慌乱的雪珩,笃定地说。

她在天上,在月宫,其实什么都看得见。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雪珩望了眼离轲,偏了下头,不用她多说,眼下,对方也应该知道该与谁站成一条线。

“为什么?”月神问,冰冷的目光直挺挺地盯着对方。此刻,除了模样,连言语姿态都像极了真正的戈依上神,“说出一个你非杀凤凰不可的理由,如此,我可以不废你的灵源。”

雪珩闻言,当即冷下脸来:“你要废我二人灵源?”

离轲扯着嘴角笑了声。他不知道雪珩为何如此惧怕月神,但是他半点不怕,他不相信一个主神就能打得过他和雪珩。

月神未回答。只是冷漠地,等着雪珩说话。

“呵呵,”雪珩笑两声,不服输得很,“你说废就废?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没有理由,就是讨厌那群天生耀眼的人。火麒麟、白泽、凤凰,不是厉害吗?不是一现世就高人一等吗?我偏不让她们如意。”

月神沉默,半晌开口:“你不用跟我置气,戈依会纵容你,等你开口说一句实话,我不会。”

雪珩闻此,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眉梢眼角净是嘲讽:“戈依?你老说她,还顶着她的这张脸来救我们,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

她吼着,捏着拳头:“要是活了,出来,亲自见我!”

月神终于皱起了眉,她说:“她不欠你,把命给你时,她就彻底不欠你了。”

“不欠我,躲什么?还让你出来?”雪珩失笑,看着永远淡定的月神,心中躁郁到极致,“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她来教训我?”

“说够了?”月神抬首,平静无波的眼神竟然有了三分怒意。

雪珩见此,耸着肩乐起来:“生气了?戳到你痛点了?月神大人。”

她仰头,笑得有些疯狂:“我明白你为什么喜欢那人了,因为你们两人都是可悲的人,心疼她了吧。”

“她越是喜欢我,你越是喜欢她,因为她得不到的那种痛苦,你也体会过,你就想,是不是喜欢她,你就不会那么难过?是不是,哈……”

笑声卡在喉咙里。

雪珩脚尖离地,看着瞬间移至自己跟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举起来的人。

“我本是不想杀你的。”

月神说:“但眼下,你该死。”

一抹月光撒向茫茫迷雾之中,月神脚底浮现出银光圆盘。女神换上属于自己的月白色仙裙,透明的仙带如阴翳般来来回回将整座森林笼罩。

“不要!”

寂静之下,雪珩忽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离轲猛地回过神来,刚刚月光落在他头上,他的眼前一片白茫茫,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下,循声去望雪珩,竟然瞧见雪珩伫在空中,躲在她身体里的灵蛇,正从她的双脚开始,一点点地抽离出来。

唇亡齿寒,眼下还是帮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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