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幻（2 / 2）

在审神者十分开心地挑选一只发簪时，长谷部却突然被远处的一抹火光所吸引了注意力。

那颗火焰从夕阳落下的地方烧过来，沿路吞噬了周边的木制建筑。

耳畔是人们’走水了’的惊呼。但长谷部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火焰燃烧了一切，离他越来越近。

火红的颜色。

温暖。炙热。

致命的危险，却很美丽。

“长谷部你在发什么傻啊！着火了，快跑啊！”审神者的惊呼打断了他对那团火焰的痴迷。

他被迫地跟着她启用了传送器，回到了他们的本丸。

本丸里依旧和睦而有序。

可是有什么……

是错误的。

（N+3）

长谷部有时候会想起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看到带刺的红玫瑰时，他会想到一双令人迷醉的红眸。

看到夜晚的灯火时，他会想到一道指引他走出黑暗的身影。

想到那个人狠戾的表情。想到那个人畅快的大笑。想到那个人冲在他之前、率先进入战场里厮杀时，他内心的惊讶与无奈。

这些人影，最后却都变成了审神者的脸。

她在向他露出一个夹杂着爱慕与关心的笑容。

温温柔柔，与世无争。

长谷部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所以才是总会想到一些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自己的审神者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这样柔弱而心地善良的她，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危险而无礼的事情？

（N+4）

长谷部木讷地拉着自己审神者的手，伴着人们的美好祝愿，走进了大教堂。

红毯的尽头，是微笑着看着他们这对上帝的子民的神父。

他们即将在十字架下宣誓，成为相伴终生的唯一。

直到现在，长谷部还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在他的身边，他的审神者在幸福地笑着。本丸里的各位同僚也在给他们发自内心的祝福。

“压切长谷部先生，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旁的这位小姐为你的妻子？一生守护她，忠诚于她。无论是健康或疾病、富贵或贫穷、欢笑或痛苦、新生或死亡，你都会握住她的手，不离不弃，永远相随在她的身边。”

长谷部看着眼前的戒指，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身影。

她似乎在理直气壮地称呼一个他并不是很喜欢的名字。

“您刚刚……在叫我什么？”长谷部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那个神父。

“压切长谷部先生？”神父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长谷部的名字。

这几日里，被刻意忽视的那些违和感通通浮现。

长谷部在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穿着德式黑军装的少女向他走过来。

她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汝在这些虚假的东西里磨蹭什么啊，压切？”

（N+5）

因为长谷部长久地没有说话。

教堂里观礼的的人们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长谷部君？身体……是又不舒服吗？”他的审神者不愧是个温柔的女孩儿，到了这种情况，依旧也只是担心他身体的情况。

长谷部从那些错觉中回神。

他看向他身旁的那个温温柔柔、他记忆里十分喜欢的女孩儿。

“抱歉，”他说，“我不愿意。”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长谷部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

不对。

这个世界不对。

他的记忆也不对。

“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这个混蛋！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们的大小姐！”

教堂里的亲友团们全都十分地愤怒。他身旁的审神者也是惊讶多于悲伤。

他们的反应，感觉是他疯了一样。

“长谷部君，你拒绝我，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吗？”身旁的少女这样质问他。

“您什么都好。”长谷部想起他记忆里审神者对待他的那些曾经，他无法违心地去指责这位审神者有任何过错。“可您并不是那个人。仅此而已。”

这句话说完后，他所在的世界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纷纷碎裂。

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在天空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圣杯。

（N+6）

那个空空的圣杯中突然溢出许多黑色的粘稠液体。

它们汇集在一起，聚成了一个人形。最终化为一个白发红眸的欧洲女子。

“长谷部，你为什么要破坏这场婚礼呢？”她天真而不解地问，“明明，我是按照你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侣形象，设计的这个审神者啊？你在这个世界里是多么的幸福？所以为什么还要拒绝她，拒绝我们呢？”

长谷部看着这个穿着奇怪的白色礼服的女子，他回答到：“因为我认定的主君只有一个。而她再怎么好，却都不是那个人。”

“是织田信长吗？可她那样的英灵，是不会为了你而妥协什么的吧？你曾经被她舍弃过一次。如果是为了这个世界的话，她可能会再次选择放弃你第二次。这样，你甘心吗？一定是会再怨恨的吧。如果不想被舍弃的话，不如自己挑选一个听话的审神者。她会全心全意地全部都是你。你应该知道，与织田信长在一起的话，你会失去很多幸福的可能，包括刚刚你心目中最期盼的那种婚礼。”

“是啊，”长谷部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知道。我的主君并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她强势、□□，有时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和她在一起，我曾梦想过的好多事情都注定不能实现。比如说我曾经希望的，与我的恋人互相宣誓，成为彼此的唯一。

“她确实有很多的缺点，也不会因为我而改变。可她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无可代替的那个存在。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那么多柄长谷部。可为什么唯独我产生了付丧神、成为了国宝？不就是因为我是她的刀吗？

“我是因为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她，我才会被历史所铭记。是她赐予我姓名，赋予我价值。

“我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她缠绕在一起。压切长谷部这柄刀上早已烙印下了她的名字，早就分不开了。

“的确，我的确曾误解她、怨恨她。

“被毫无解释而随意放弃掉的我，一定是会痛恨她辜负了我的忠心的。

“不过，那时的我在她的眼里只是个冰冷的器具。

“而为了织田家的发展而舍弃掉一件她心爱的东西，这样想来，怎么想，其实都是她在牺牲吧。

“而现在，她不仅仅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主君，我存在的理由，我所追随的光。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准备舍弃我的话，我愿意听从她的命令。我对她的感情，包括男性对爱人的忠贞，武士对主君的忠诚，以及信徒对神明的仰慕。所以，我愿意无条件地为她牺牲我的一切，我也早已准备好了。

“她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抛弃任何一个家臣或者是心爱的事物的人。而她的理想，一直是希望创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如果哪一天，她准备牺牲我，那一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而我也愿意为她所希望创造世界而牺牲。

“我其实很感激命运。能让我再次遇见她。

“现在能与她在一起，我已经十分的幸福了。这是我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妄想。

“这些时光，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一段其实是长谷部在与圣杯的黑泥对话。黑泥试图诱惑长谷部。因为信信的长谷部其实是被’污染’了的，他曾经斩杀了那个帮助’此世之恶’诞生的长谷部，继承了那个长谷部的记忆与力量，但同时，其实他已经被黑泥渗透了。于是才会在梦境之中被黑泥捏造记忆，试图同化他。】

【长谷部从梦中醒来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可靠’了。】

（U）

“主，请您答应我——无论如何，请务必照顾好您自己。

“请向我保证。不论是谁，都不值得您为他牺牲。”

“吾知道啊。所有人都曾这样教导过吾。这件事情，从吾还是个小孩子时，就已经心知肚明。”黑长直少女却不以为意。她有些讽刺地说。

（V）

【长谷部渐渐地明白一件事情。作为天下人，黑长直少女其实牺牲了很多。】

她不该拥有这些东西。

浅井茶茶。

织田信胜。

你。

你们成为了她的弱点。

【黑长直少女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她曾为了防止织田家的分裂、解决尾张内忧外患中的内忧，而选择了手刃胞弟。

她曾为了攻下劲敌朝仓氏，而选择杀死背离她的、阿市的丈夫和孩子。

她为了安抚以及震慑黑田家，将长谷部下赐。

她为了她的理想，其实一直在失去。

为了得到，她首先必须要舍弃掉那些自己心爱的东西。

她对于这些被她舍弃的事物，是愧疚的。

所以，她也一直试图在补偿。

她从魔神柱中捞出了织田信胜，并且如果不是涉及原则的东西，她一直在放纵他。

她从燃烧的大阪城中救回了织田市的女儿茶茶，并对她极度宠溺。

而她对于他也是，一直在努力地包容着他的任性。】

【在看清这件事情的同时，长谷部也深刻地意识到了另外的一点。

少女试图将她的理想与这些她所心爱的东西同时握在手里。哪一个也不准备放弃。

可人心是复杂的。这些她想守护的存在，与她的视角不同，不一定能看清楚这一点。

于是，那些她最心爱的东西，因为与她相近，并且她几乎对他们毫无防备。于是，他们反过来可能就会变成刺伤她最重的利刃。

以他为例。

长谷部自信自己不会背主。但是他不一定能算计过此世之恶。在他疏忽时，就有可能给黑长直少女带来危险。

所以，如果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就要与她相隔开，位于她的远处，远远地守护着她。

成为天下人的人不应该有弱点或是软肋。

否则，他们这些人，都会成为敌人威胁她的筹码。】

（W）

【黑长直少女其实一直很清醒与理智。

她冷静到近乎冷血。

在原本历史上的本能寺事变发生之前，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因为她看得很清楚，自己被谁视为仇敌，又成为了谁的拦路虎。

但平日里，她却总是一副’哈哈哈’的样子，装傻充愣。

她其实，是在很认真地生活着。

看破却不说破。

努力把充满明争暗斗、阴谋阳谋的生活，活得像个段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