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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早该上街要饭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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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便携了白姨娘在薰笼上坐下,掀开被子替她盖上腿。潘府旧年排场大,这座十二进的大院落,从前堂走到这里也要好一会子,十冬腊月里走一遭,身子冻僵了,半天都缓不过来。

“姨娘,我这些日子又做了好些帕子勒子,上次因说锦缎太厚了不好,这次特意换了鲛绡纱的,过几日您找人拿出去,定能卖个好价钱。”白术将身侧的细柳奁子挪过来,掀开给白姨娘瞧,喜道。

瞧着白术指节被顶针磨出了薄茧,尖儿上亦有血痕,白姨娘此时不由得悲从中来,抚着那一大摞精巧的女红竟蓦然垂泪。

家里家外事务如何繁杂,老夫人夫人如何口蜜腹剑,二爷如何不省事白姨娘都能八面玲珑周旋妥当,唯有在这白术这孩子面前,她才露出一副柔软心肠。

“哎呦,姨娘,这可怎么说的,难道二爷给你委屈受了不成?”白术吓了一跳,连忙搂过白姨娘的胳膊,轻声问道,手边帕子倒有的是,可都是要拿去卖钱的,一时之间竟寻不着可以拭泪的家常手绢,只好抻了自己的袖子替她擦。

白术袖子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姨娘还哭,只听她一边呜咽一边道:“头先几年,我弄神弄鬼地带了你来,本来寻思着你爹娘没了,跟着我总比跟着那几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受算计得好。如今,竟让你受这些苦,你才几岁,我愧对你娘!”

“原来是为这个缘故,姨娘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我明年也算及笄之年,又不是小,干点子活儿算什么。”

“我在这府里虽充了您的贴身丫头,可背地里吃穿用度也不比那几个小姐差。如今不过是一时之难,您何苦来呢。”白术这才放下心来,吃点苦她倒不往心里去,反开解起白姨娘来。

嘴上宽慰着姨娘,可这家里是个什么景况,她心里自是有数。

潘二爷那点子薪奉,搁在平常人家里日子也过得去。可二爷自小仗着祖荫奢靡惯了,先前上头还时不时赏赐银两绢帛以示恤老之隆恩,太爷走了,这个进项也没了,便只能坐吃山空。

祸不单行,太爷刚走,潘家大爷便闹着分家。

这府里的大爷虽是庶出的,可心机成算比嫡出的二爷强了不止一点,分家的时候,底下孝敬多的庄子都被拿走了,剩下的要么是穷乡僻壤没什么出息之物的,要么是庄头偷奸耍不好相与的。

潘二爷从来只知这银子伸手就有,竟不知维护祖业,也不理会不争辩,由着他们行事。府里的积蓄掏空了,便开始变卖家产度日,不过三四年光景,家里只剩了个空架子,若不是白姨娘苦苦支撑着,家里的夫人太太都该上街要饭了。

“奶奶,饭菜好了,您趁热吃罢。”李妈妈见房门没掩严实,便捧了先头那两碗菜并几个白馍走了进来,搁在外间桌子上,没等白姨娘发话,又回厨房忙去了。

白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这后厨房里只剩下李妈妈两口子,满院子里连个粗使的丫头小子都没有,房内的大丫头或是发卖里,或是赏了银子放出去,体面规矩哪里能顾及周全。

“姨娘,莫哭坏了眼睛,我替你绞根手巾擦擦脸,咱们吃饭罢。”白术又苦劝道。

她抱着人物百戏的青瓷汤婆子走到面盆架子旁,取下松木塞子,将里头的热水倒了进去,又从底下的小陶缸里舀了点凉水兑上,将布巾浸在里面投了几遍,拧干了才递给白姨娘。

白姨娘在个孩子面前哭了半天,脸上愈发讪讪的。过了那个劲儿,便打起精神擦净了脸,抿了发髻,同白术两个坐到饭桌旁坐下吃饭。

她拣了一块肘子,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了下去,又饮了半盏汤,身上好像才回过一点劲儿来,向白术道:“术儿,你可知今日是拿的什么银子请客么?”

白术摇摇头道:“我也纳罕,府里的银子早就掏干净了,能卖的家伙什儿也都卖了。若是生人往二爷夫人屋里瞧瞧,光秃秃的,定当以为是被人打劫了呢,哪里还能折变出银子来。”

“说出来恐你不信,竟是天大的一个笑话。”白姨娘卖个关子。

又道:“那日我同二爷说没钱置办宴席,二爷也不恼,转身去和夫人要钱,夫人也说拿不出来这百十两银子,何况本就病恹恹的,哪里同他怄气。二爷寻不着门路,发性儿竟要把左家庄上的二百亩地折价贱卖了。”

白姨娘苦笑着打趣,嚼在嘴里的馍馍干涩粗糙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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