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八）（2 / 2）

堂堂山神天天跟一只猪一只狐狸过不去，好意思么？</p>

山神大人轻咳一声：“太吵。”</p>

刚蹦到近前的挑灯竹竿闻言忽地顿住。</p>

小和尚试探道：“回去你刨坑种菜？”</p>

山神大人闻言神色微怔，抬头看向那两只消失的方位，在垂眸看看小和尚，面色为难但还是点了头。</p>

于是回到庙里，两人吃过饭，小和尚在小菜园旁边用粗树枝围了一圈栅栏，把小鸭子放进去后又放了一把回来路上采的野菜。</p>

山神大人则蜷缩着高大的身躯，蹲在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菜园里一手刨坑，一手撒菜籽。从后面看只见虎背熊腰的一个男人委委屈屈地蹲在地里刨比他拳头都小的坑，手中菜籽实在太小，一不小心就找不到了。</p>

小和尚做完晚课，拎着蒲团出来就见月光下高大的男人满头大汗地盘坐在小菜园的栅栏外，托腮一脸苦闷地看着像是地鼠打过洞似的菜园。</p>

小和尚笑出声，山神大人转头看向他，两人隔着院中的大香炉蓦地对上目光。</p>

炉中燃起袅袅白烟，白烟与如素的月光糅合似雾似纱，继而散进夜色中。</p>

庙外围墙下蜷缩着几个开智的小兽，小兽是从前辈那里得来的经验，据说这庙中的香气十分了得，对于精怪化形大有裨益。故而围墙下夜夜都有小兽蜷缩过夜。</p>

翌日还会在庙门前的石台上放上自己的贡品——草药、果子、漂亮的石头、身上毛发、更甚者还送打来的猎物。</p>

“明日我中吧，洗洗睡吧。”小和尚道。</p>

山神大人在院中水缸里洗净双手，然后走到小和尚身旁坐下，鼻尖萦绕着身旁的人沐浴后的潮气，和淡淡的青涩莲香。</p>

“红峡谷没动静了，那群人可是出山了？”小和尚扭头问道。</p>

“以红峡谷精怪的修为也只能困那些人两日，不放他们下山，终究搞不懂他们要走哪一步，且等着吧。”山神瞅着他，抬手擦掉他额头未拭净的水。指腹顺势抹过他眉心，划过鼻梁最后点在鼻尖。</p>

深山寂寂，偶有鸟兽夜啼。</p>

夜空无垠，银河绚烂横亘而过；北斗七星勺把末端刚好悬于须弥山颠，也就是山庙正上方，星子熠熠照耀着堂前人。</p>

两人身后油灯昏黄，身前月光如素。</p>

小和尚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愈发深邃的眼睛，有一瞬忽觉曾见过眼前的男人。</p>

眼前一晃倏地闪过一帧画面——</p>

跟随画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呛咳出声的同时鼻腔蓦地一酸。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体颤栗地死死抱住他，操着粗哑的嗓音质问道：“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p>

男人话落，画面碎成齑粉。</p>

下一刻，一位衣衫褴褛、柴发柴须的老头自虚空向他走来，那老头浑身一股草药味，问道：“倘若有来世想做什么？”，他听见自己答道：“想当和尚，无欲无求，每天打坐念经，在无人问津的深山里过一生。”。</p>

闻听此言，那老头呵斥他：“没出息，做和尚没肉吃，不能成家，不能有心悦之人，偷偷的也不行。”</p>

画面紧接着淡去，忽而从远处跑来八个小娃娃哭嚎着抱住他，他还没看清八个娃娃的长相，就见月下长空下立着那个紧抱他的陌生男人。</p>

男人似笑非笑：“既然他想逆天，我便陪他，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们陪他。”</p>

“嗡！”嗡名声在耳中炸开的瞬间层层叠加的画面顷刻碎裂。</p>

小和尚大口喘息地看着山神眼中的红莲，红莲栩栩如生，只是越来越小越来越虚，最后沉入深海似的眼眸中，遍寻不得。</p>

他想凑近看清，急得两手抓着男人宽厚的肩，跪在他腿上，凑近再凑近，直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眼波平息。</p>

他伸手以大拇指、食指撑开男人眼皮，恨不得钻进这人眼里找一找。</p>

山神大人笑着揽住小和尚，将他扒眼皮的手攥进手里。</p>

“看到了什么？”</p>

“红莲，老头，小娃娃还有……你。”</p>

山神笑而不语地看着他。</p>

“你对我使了那，那魔族蜃术？”</p>

小和尚挣扎着坐回蒲团上，整理衣衫，神情十分不自然。</p>

他沐浴后换上了新袍子和新鞋子，月色下那张巴掌小脸显得愈发的俊美，玉白的皮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碧色双目水波荡漾。</p>

“这一世，你要的安宁我会给你。下一世我想要……”</p>

“要什么？”</p>

小和尚抢话问完，又觉自己过于急切。</p>

况且这人的话说的十分突兀。</p>

他这一世是他的，关旁人什么事。山神的下一世是山神的，又关他什么事。</p>

他垂头用食指刮了刮鼻尖，没听见声音，于是就着垂头的姿势悄悄转头看向身侧。</p>

“哎？”</p>

两人目光相撞，小和尚偷看被抓包，窘迫地赶紧转身背对过去。</p>

低沉愉悦的笑声在身后响起，一下下砸在他的背上。</p>

忽而一股热气落在他耳廓上，就在他闪躲的同时，他听见那人道：“下一世，要你。”</p>

小和尚登时红了脸，转头要骂，但男人已经没了踪影。</p>

心中躁动，这一夜小和尚没挪地儿就在堂前蒲团上念了一夜的清心咒。</p>

如此一日一夜，恼羞成怒的小和尚视山神大人如无物。</p>

直到两日后，刘家族老登门。</p>

原因是刘大壮死了。</p>

族老年迈却坚持上山请小和尚下山为已逝的刘大壮做法事。</p>

“刘大壮？”小和尚站在庙门前有些愕然地看着刘家族老，“前日在集市上见他时还……”</p>

“昨日午后刘大壮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如此死法刘家人心有难安，还望一无小师父念在他往日虔诚的份上度他入轮回。”</p>

突发恶疾不治而亡，算是横死。横死的鬼魂，因为死的很突然又不甘心，故而怨念颇深不肯投胎。为此家人都会找人超度七日。</p>

刘家人恐怕也是有此顾忌。小和尚心想。</p>

只是，好好的人，为何突然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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