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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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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信受先帝信任器重一生,此刻谈及当年的情景,早已是老泪纵横,只勉力抑住悲声叩首道,“臣今日拿出此诏,是为了向陛下表明,孽子纵然可恨至极,但确实不能算矫诏欺君,终归罪不至死,千错万错都在罪臣一人,陛下……”

凌玬沉默良久,眼神复杂地望着高信问道,“可太尉若要证明没有矫诏之罪,又为何烧了遗诏呢?”

“证不在物而在心,臣纵万死,也明白断不可叫陛下为难。”高信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抹一把泪,从袖口又掏出一只黄绢包裹的东西双手奉上。

“此乃左营兵符。先帝当日命臣掌左营,命太傅掌右营,俱是因陛下年幼,未识兵者凶器,才令我等暂领赞襄。如今陛下业已大婚,自主国政,又带出一支朝气蓬勃的新军,老臣再无任何放心不下之处,九泉之下也当无愧于先帝重托了!今日便将兵符奉还陛下,请陛下赐臣一死。”

凌玬呼吸微颤,目光在那黄绢上微微一顿,却并未接过,而是上前用力扶住高信的双臂拉他起来,凝声道:“太尉断不要如此,这是陷朕于不义不恤之地。你放心,这件案子朕让唐正再想想办法,本来么,为一纨绔的胡话,中伤朝廷重臣,岂不可笑之至?兵符你收好,朕如此年轻,身边也再没有比太尉更忠心可靠之人了,你把兵符给朕,又让朕交付何人呢?”

高信此刻略平静些,叹了口气道,“陛下纵仁厚无边,但臣有愧圣恩,又有何颜面再侍奉君前?再者,臣也是有私心的。正如陛下所言,臣一生慎重持身,唯独在亲属上头直不起腰杆来,这也是臣自来的心病。臣不愿到头来清白毁于一旦,闹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如今向陛下告老还乡,也是为求一个善始善终。臣不在朝堂,高家人便再也无法仗臣之势。求陛下务必恩准老臣这最后一个心愿!”

说着,高信再一次递还兵符,这一次,凌玬终于接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皇帝批复廷尉重审此案,廷尉未过多时便依据郎中诊断那高家子“身患疯症”而断其言论不足以构成矫诏罪。高家退还了所有侵地并上缴高额罚金,将那疯癫的子弟带回去严加看管。

未过多日,高信上表,自称老迈多病,请求致仕归乡。皇帝再三挽留不住,只得准奏。

时至清明,祭祖归来皇帝照例家宴。今上手足凋零,宗室不旺,故而穆徵、谢曦等外戚也能一并入席。席间也不知是谁聊到了高家上头,言语之间颇为惋惜,穆徵极不屑地一哂:“高家本是矫诏谋逆的大罪,多亏咱们陛下仁善念旧才免了灭族之祸,能告老还乡都是造化,还有什么可怜可悯的!”

那说话的宗亲本就不是什么近缘,更畏惧穆徵煊赫权势,立即讪讪不敢多言,席面上很快冷了下来。凌玬瞥了穆徵一眼,唇边的笑意微淡,接过话头道:“舅舅也别这么说,本来此事便和老太尉无干。太尉一向是个聪明人,朕倒觉着他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是小心过了头。”

他这话里弯套着弯,穆徵没听出味儿来,还忿忿不平地讽刺了高信两句。凌玬倒不再说什么,只笑着品菜,待他消停了,这才望着无期的方向叫道:“无期过来。”

无期去讲武堂才一月,目下却已有了些健硕的模样,倒不似刚来时那样瘦得风都能吹倒。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的,快步走到凌玬面前干净利落一礼:“陛下。”

凌玬的眼睛一看着他便溢满了笑意,爱怜地将他拉起来拢在身边,“朕都听说了,你在学堂样样拔尖,比那些大了你几轮的‘老’前辈都强得多,有这事儿没有?”

无期点点头,轻描淡写地答道:“这是自然的,臣日后还要统领千军万马替陛下征讨天下,连几个未来的部下都胜不过,还谈什么治军打仗?”

他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整席的人都哄堂大笑,只有凌玬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在他耳边道,“好样的!”

穆徵也笑出了眼泪,酒气又有些冲头,实在忍不住揶揄道,“陛下宠得这小子都不知天高地厚了!玩什么不好,带兵打仗也是好玩的?你才多大,念了几天讲武堂,先生夸了两句,看把你能的!”

无期冷冷地乜他一眼,并不搭理一句话。

谢曦见场面又有些难看,赶忙出来打圆场:“赵公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报国之志,是陛下的洪福啊!有志不在年高嘛。”

自打谢家出了皇后,又眼见凌玬日复一日更倚重谢曦,穆徵心里对谢家的这口气就没顺过,这会儿谢曦这么一解劝,对穆徵而言不啻火上浇油,登时就拉了脸道:“国舅爷还真是会说话,越发见得您‘慧眼识珠’,最清楚哪儿头炕热了不是?”

他话说得越来越不像,凌玬实在忍不住撂了筷子。“舅舅今儿想是酒喝多了?怎的像是跟谁都过不去似的!”

穆徵还真是酒迷心窍,脑子还没醒过来:“陛下,臣不是跟谁过不去,实是这帮子人仗着陛下的恩宠无法无天!好比说那严崇……近来又闹什么试才制的新文,说是要把建武初年的求贤令用律法||规制下来,从此不分寒门世家——您说这可成个什么体统了?还有……”

“朕算是明白了,”凌玬冷冷一笑,“合着舅舅不是冲别人,是冲着朕呢?但凡是朕看重的人,舅舅都不喜欢,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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