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2 / 2）

凌玧一头虚汗，伏在床头挣不起身，却还是用力摇摇头，哑声喝止道：“夜深了……不必折腾，你去叫人来收拾一下就是了。”

王府里好一阵忙乱，管家都惊动了，亲自赶来伺候着凌玧洗漱更衣吃药。唯恐他勾出心疾，这样热的天，却只能命人拿来汤婆子捂在他的心口。

凌玧靠在软枕上，长长地喘了口粗气。

管家看他难受得这样，心疼极了，“王爷这是怎么了，梦见了什么？”

凌玧呆呆地望着床顶：“但愿是孤忧心过重……孤梦见了陛下。”

梦里凌玬满身是血，一条巨大而丑恶的虫子挂在凌玬身上啃噬着他的血肉，他周围是尸山血海。凌玧吓坏了，拼命扯着嗓子叫他回来，可是凌玬却偏偏越走越远；凌玧想去追他，脚却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步也迈不开，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管家明白了，笑着宽慰他道：“王爷这段日子太劳神了，又过于挂念陛下，纵然梦到些什么不好的，也多半是精神紧张所致，不必放在心上。”

凌玧的眉头却半点没有松开：“可是陆叔，从前陛下征蜀，我也没有做过这样可怕的梦啊。”

“这……”陆管家想了想，又笑道：“殿下，老奴听说民间有‘梦死得活’之说，梦都是反的，不定这是主上大福之兆呢？前不久主上不是才传信回来同您商量迁都么？战事顺遂，娘娘又怀上了小皇子，殿下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凌玧勉力笑了笑：“但愿借你吉言。”

“离天亮还早呢，王爷再歇一会儿吧，明日缓过精神，就好了。”

凌玧点点头，慢慢躺下来。

却是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一名天子亲卫自咸都官道风驰电掣纵马直奔王府，一进门见了凌玧便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殿下！主上中奸人之计，惨败于夏水，军马损折过半，陛下自己中箭重伤，已然不省人事了……”

凌玧脸色越来越差，一旁侍候的仆从眼见不对，想抢上去却已不及——凌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

凌玧抚着胸口，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力气，将围上来的仆从猛地挥开，踉踉跄跄几步走上前死死扣住亲卫的肩膀：“陛下现在何处？！”

亲卫见他如此情状，也颇为后悔自己说的太急惹动了他的病，赶忙收了哭声道：“殿下莫急，军中有赵公子主持，现下已撤出楚国赶向宛城。因陛下伤重，只能以车驾盛载，故行军缓慢，是公子差我先回来报信的。”

凌玧良久说不出话来，在屋内来来回回急促地踱步。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凌玧停下来，转身看向亲卫，“你暂且在王府住下，此事不要张扬。你们也是，不许泄露一丝风声给宫里！若是惊动了娘娘的胎气，孤以国贼论处！”

亲卫一惊：“胎气？殿下是说……”

凌玧摆摆手，“以后再说。赵公子的意思孤明白了，陛下大败，楚国恐不能善罢甘休，孤还需细思对策。你先下去吧。”

众人应诺退下，凌玧叫住了亲随许阳，点了谢曦及几位重臣的名字：“你去，传他们来府议事。还有……”

凌玧顿了顿，似乎犹豫万分，最终却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把常骅也找来。”

“殿下不是一向不待见……”

“这个节骨眼上，信得过的人不多，孤要的是对陛下死心塌地的人。”凌玧攥紧拳头，手指骨节阵阵泛白：“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常骅第一个要倒霉，他最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系于谁身上！”

“诺！”

趁众人到来之前，凌玧已亲笔拟好了送给吴君的国书。待他们一来，凌玧三言两语交代完军情，便将国书递到面如土色的使臣手上：“请君即刻启程，务必快马加鞭将此信送与吴王。”

凌玧又看向谢曦：“陛下如今受了伤，你心里要有数，必须让娘娘镇静，事关国祚气运，你最该清楚其中厉害！”

谢曦的脸色也是雪一样惨白，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常骅自上次之后，见凌玧跟见活阎王没什么区别。此刻听了这样天大的噩耗，又不敢哭，只扎着脑袋浑身发抖，晕乎乎等着凌玧发落。

凌玧却难得一见地没有对他声色俱厉，反而和缓地拍了拍他的肩：“孤知道常大人对陛下忠心不二，如今娘娘那边要有妥当人照料，却也要分拨出一半的御医预备下，一旦陛下回銮，便要派上大用场。这其中如何措置妥当，周全帝后及皇嗣，全要仰赖常府令了。”

常骅连忙躬身答道：“臣定当尽心竭力，决不出一丝差错！”

“听闻你交游甚众，能识得民间许多主上与孤都寻不着的人。”凌玧微微一笑，常骅立即想到韦柳之事，浑身汗毛都乍起来了，站立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这一次，孤愿你能好钢用在刀刃上。”

“请殿下吩咐，臣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尽你所能，寻些民间的神医圣手，以备不时之需。记住，必得是医术与人品都过硬的！”

“是，是。臣即刻去办！”

一切分派妥当，人群散去，凌玧这才陡然一下坐倒在地。许阳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他：“殿下！殿下方才呕了血，可是旧疾犯了？赶紧找大夫来瞧瞧吧。”

凌玧不说话，眼泪倏然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