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攻(2 / 2)
颜祀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谈判的鬼才,不由得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懵然问道:“陛下,这是晋国的土地。”
凌玬看了一眼旁边的程云,状似无意地握住了腰间配的天子剑,仰天大笑道:“在朕心里,这儿早已是朕的土地,朕的子民!”
颜祀猛地看向程云,心头一震——程云脸上连一丝不满与怨憎都没有,似是对凌玬这句话毫无异议。
那可是晋国最后的悍将!
直到这一刻,颜祀才终于想明白了凌玬携程云前来赴会的真实意图。
也是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一仗自己终究是输了,推秤求和已是唯一的出路。
颜祀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命随从铺开地图,指着图上的云霄山道:“以此为界,东城以东属幽,裕城以西属雍,陛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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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六年初冬时节,雍君凌玬与幽国大将颜祀停战和谈。待颜祀飞马传书回幽国征得赵硕首肯后,两国正式订盟,以云霄山为界,划土而治。
敲定了大局,凌玬遣人向梁都送信。未几,魏恕与施庆便忙忙地赶到了裕城。
见面之时,魏恕正式以臣礼跪拜了凌玬。
凌玬赶忙搀起,言辞之间既谦逊又亲近:“谅之兄不必如此。朕惭愧,有负晋国上下重托,未能力克强敌全功而还,还望谅之兄勿要怪罪才是。”
魏恕一向昏昏然茫茫然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清明果决。他向凌玬深深一礼,眼中隐隐有泪:“蒙陛下天威所向,我魏氏宗庙得全,晋国万姓得活,寡……臣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理应知恩图报,安敢复有他望?”
凌玬面露不忍,轻轻叹了口气道:“谅之兄言重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我两家多年比邻而居,朕心里实是拿咱们晋国当作兄弟之国的。说句大实话,幽国倘若
当真吞并了晋国,岂不是欺负到朕门前来了?往后恩不恩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魏恕望向施庆,施庆忙双手托着一只紫檀木匣上前,俯下身将此物高举过头呈与凌玬。
“陛下勿疑。晋国自上而下,无不诚心诚意愿奉雍国为主。此乃我国之宝玺,望陛下不弃。”
“没有这样的话!卿等以朕为何等样人!”
施庆捧着玉玺苦劝道:“陛下,非是臣等屈膝卖国,陷陛下于不义。而是如今晋国的处境陛下也看到了,若不从雍,早晚也是幽国的刀下鬼。恕臣说一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若晋亡于幽,怕是那赵硕可没有陛下这等仁心!”
“更何况……老臣一直以为,赵硕并非陛下的对手。亡于幽,一辱也,与幽偕亡于雍,二辱也。与其如此,不如识时务而从陛下!”
魏恕走向前一步,望着凌玬苦笑道:“不瞒陛下说,臣自幼资质驽钝,性情庸懦,臣父当初便颇为忧虑臣难堪大任,皆因与臣母情分才保全了臣的太子位……可自践祚以来,臣百无一用,未曾给国家添一点福祉,反而招致如今灭国之祸,臣早已德不配位,求陛下成全臣吧!”
施庆听着魏恕的肺腑之言,也不禁触动衷肠,一时间老泪纵横,脱口而出:“陛下……”
凌玬自然明白这声“陛下”不是叫自己。魏恕惊惶地看过来,凌玬只作不见,拉住魏恕的手道:“谅之兄既心意如此坚定不可转圜,敢问一句,兄从此欲安所归?”
魏恕一咬牙:“臣但求陛下别赐一封地,安置臣及家小。若……若能离父母坟冢近些,臣当永志不忘陛下天恩!”
说罢,他再次跪了下来,深深伏在地上。
凌玬负手而立,久久不言。魏恕与施庆俱皆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凌玬走到魏恕面前伸手扶他起来,又接过施庆手里的玉玺,将它放还于魏恕手中。
“陛下!这……”
“谅之兄!”凌玬握紧他的手,“你若执意将晋国托付与我,我不推辞。但朕无意另遣他人来做晋国之主,这不是虚情做作,而是朕以为谅之性情虽和柔,但心中有晋国的百姓,实在是一位仁君,也没有比你更适合造福这方水土的人了。”
“陛下!”魏恕的眼泪夺眶而出。
“听朕说完。朕知晋国如今军力式微,而幽军又将长期驻扎于东城,因此朕会留下两万雍军同晋军混编驻扎于此,就交给程将军与傅将军统领,严防幽军进犯。”
凌玬转向傅朗:“长义,程将军为主,你为副,你要好生辅佐程将军。”
傅朗干脆利落地一抱拳:“末将领命!”
凌玬微笑着拍了拍魏恕的肩:“晋国仍是晋国,只是朕希望峤山、虎牙关,从此能够不驻雍军。雍晋千百年前同根同源,原本就是一家人。朕希望自今以后,你我再也没有刀兵相向的那一天,那才是上不负先祖,下不负黎民。”
若说之前种种都是迫于局势不得不为,而此刻,魏恕君臣才是真正的铭感五内、心悦诚服。
“陛下,臣此番回梁都后,立即下诏退位为侯,撤去雍晋边界所有驻军,将他们尽数送往裕城。虽蒙陛下不弃,臣忝居晋侯之为暂代一方事,但今后必年年奉贡,岁岁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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