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2 / 2）

那天晚上天气很晴朗，一弯上弦月挂在天边，给田野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秋日昆虫的鸣叫此起彼伏，时高时低，微风吹得荒草和落叶沙沙作响，但这些声响却愈发显得空旷的田野静得吓人。不时有一只野兔老鼠亦或是野鸡黄鼠狼之类的东西“刷”地从身旁窜过，令人头皮一阵发麻，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向坟场一望，黑魆魆一片，就像一个大黑洞，里面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狼虫虎豹，时刻准备向我扑来，将我大卸八块，生吞活剥。

没走几步，我就双腿发软，后脊梁发凉，脚上似乎挂了一吨重的铅，一步也不想往前迈。

忽然，不知从哪个坟头上跳出了一个火球，顺着山坡，咕噜咕噜地向我这边滚将过来，并且越滚越大，越蹦越高。

我吓得灵魂出窍，“哇”地大叫一声，转身连滚带爬地向山下跑去，树枝、草尖儿、蒺藜不时扎在手上和脸上，却已全然忘记了疼痛。

直到跑进家门口，插上了门栓，我还感觉有个怪物跟在我身后，张嘴就能咬到我。

屋子里母亲纳鞋底时点着的煤油灯，给了我一丝安全感，我稍稍喘了口气，有一种从白骨精的嘴里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我不知道朱小波到达坟场没有，据他说，他是在围着坟场转了一圈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回家来的。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次的比拼我大败无疑。

我觉得朱小波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寒假的时候，朱小波突然对我说，他不想去上学了，想出去打工挣钱，以后好找个媳妇。他这么说的时候还呲着大板牙笑，毫无羞臊之感。

对他的退学，我丝毫不感到惊讶。他没有学习的天赋，在学校里，他是成绩最差的那个，而在村里，他们家又是生活最差的一家，似乎，他早就不应该去上学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以后每天早上，再没有人会像闹钟和公鸡一样准时将我从睡梦中叫醒了，也再没有人陪着我走过家与学校之间那段阴森恐怖的山路了。

他真的出去打工了，据说是在临近县城的一个私营石料厂。从此，除了春节，我就很少再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