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旧事(1 / 2)
若是从小便要代替其他人活着会是怎么样?水湘不知道,如果可以,她也并不想知道。
在十岁之前她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有母妃父王陪伴有兄长疼爱还有一个从小到大陪着自己的小丫鬟。
那丫鬟便是水珍,幼时常听奶娘说水珍是被管家救回一条命,天可怜见,捡到这水珍后管家才发现这女娃竟是个哑巴,想着许是因为天生有残疾才会被父母遗弃在王府拐角的巷子里。当时奶娘总是用这种无比沉重的语气教导她要好好对待这个可怜的小丫鬟,因为小丫鬟从小就吃了太多苦了。
年幼的水湘听后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想着自己每天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原来有这么悲惨的身世而自己却一点也不知。直哽咽着点头说:“奶娘放心”
至此之后水湘待水珍更是带着怜悯的谦让,她会懂事的在母妃同水珍叙话时悄悄溜出去,因为奶娘说这样能让水珍更得母妃看重。时间一长,水珍倒是常常同母妃说话解闷情分愈加深厚,连带着倒显得自己像是个外人似的。虽然她觉得水珍每次都在母妃身旁坐十分不合规矩,但看着母妃的精神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便也没再管,甚至不常去母妃房里请安了。
变故就在她刚过完九岁芳辰的那一晚,母妃突然将她唤到跟前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段时间倒是忙得疏忽你了,如今转眼你也大了……”话没说完,太妃便转过身同奶娘交代:“今晚小郡主就同我一起睡,我自有一番道理交与她。”
水湘闻言欣喜不已,想着母妃总算是愿意同她亲近了,那晚她也因为高兴而睡得各位香甜,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奶娘唤醒。
但就在那晚之后,她开始频繁做起了诡异的梦,第一天的梦是有无数晃动的黑色影子在她耳畔尖叫着:
“是女孩!”
“快!把之前找来的替换女娃抱上来!”
焦急的话音未落,接着又有无数只手抱起自己推搡着她不断向前,她害怕极了,想大声哭泣却发现自己只要一张口便有黑色的雾气直直穿进她的喉咙直达腹部,试过几次无果后,就在她几乎要恐惧到绝望时忽猛地从梦里惊醒,直盯着那熟悉的床帐不免有些恍恍惚惚不知所终。
忽有开门的动静传来,抬眼只见水珍捧来鱼洗,想着那梦境下意识道:“你是真的不能言语,还是你一开口便有黑色的雾气阻止你开口?”
她明明看到水珍身形一怔,旋即只将鱼洗放于面盆架上,福身离开。
水湘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问,想着许是自己多疑了。
翌日忽闻母妃也病了。听伺候母妃的丫鬟们说自她生辰后母妃常常半夜惊醒,然后倚在床畔落泪。长此以往母妃原本丰腴的脸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无论她和父王、兄长怎么劝也劝慰不了母妃那不知因何事而抑郁的心结。
无数的太医、民医看过之后都只拂着胡须摇摇头说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是她美好幼时记忆里的节点,昏暗、无助、恐惧笼罩着整个北静王府。
后来父王无奈之下只得信了那民间的说法请来了一个道婆。那道婆的模样水湘已经记不清了,但她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道婆见到自己时,脸色一下煞白,眼睛里全是恐惧,许久才听到她欲言又止,在折身入房时匆匆扔下一句:“大家小姐也被下宿命蛊?”的场景。
她同时也注意到她身旁的父王再听到道婆这句话时脸上徒然一变,交叠在后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向自己的眼神徒然绝望,是的,绝望。
幼时的她并不知道父王为什么会以这种表情看自己,她只是懵懂地在屋外边等诊断结果,边看廊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后来母妃的病经道婆一碗符水后果真好了,听丫鬟们说那晚父王在母妃寝宫大闹了一场,听说母妃的哭诉字字泣血令旁人无不动容潸然泪下,听说父王再听完母妃这番泣血话语后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寒暑相推;而岁成焉。
后来父王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无助、悲凉,甚至有一次父王再宴会大醉之后直直冲到她的闺房抱着已然十岁的她,堂堂七尺男儿竟哭成孩童,水湘记得他在她耳畔说着他们王府对不起她,他说别怪你母妃……
那天徬晚残霞夕照,父王醉醺醺地同她说了许多话,他的话语有悔恨有无助有凄凉。但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仆从将他搀扶离开,水湘依旧没有动作,甚至没有一句软话说出,她只是一人立在窗前感受着春日的冷月如钩。
未过半年父王那丰神俊朗的面庞也渐渐被风霜打磨的憔悴不堪。水湘终于肯见他最后一面时,他还死死拉着她的手腕,已经虚弱到开不了口的父王只用那双眼看着她希望她不要怪他们。
水湘没有开口应承,只是内心无比哀伤得伸手将父王临死都不愿闭上的眼慢慢合上。
还未等她站起身,母妃一个巴掌便甩了过来,直将她打到在地,她捂着通红的脸抬眸看去,只见母妃泪流满面珠钗摇曳正指着自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王爷合目?”
水湘默了一会,见身旁没丫鬟敢扶自己起来,还是一直在她身侧的兄长扶起了自己,她倚在兄长怀里笑意愈加明媚:“还请母妃恕罪。”
她向来就是这样,越生气越无助笑意就越灿烂,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一旦表现出除了开心外的其它情绪母妃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虽然她才十岁,但是,她懂。
在这期间她没有停住做梦,梦里的人越来越清晰,正是水珍的身影,她此时也一点都不害怕,只跟着水珍的步伐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花园走去,轻按假山上的机关,然后花园徒然陷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见水珍没有任何犹豫直直跳了进去,那个通道伸手不五指,水珍转身拿起了灯笼,幽暗狭窄的通道里时不时有鬼火闪过,走进了就听到幽暗深处传来一声声沉重的喘息声,令人毛骨悚然。
但水珍明显并不害怕,反而是兴奋了许多,只见她往那地低深处慢慢踱过去,忽得强行张开了被黑雾弥漫过的嘴,一张一合艰难吐字:“你就是……被镇压的……饕餮?”
被镇压的怪物听闻有声音传来慢慢挪动了身子却猛地被符咒镇了回去,便没有再动,只是回道:“吾是不可能解除诅咒,这后果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必须要承担。”
水珍听后也不恼,深呼一口气按压住腹部艰难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吾不喜欢同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类做交易。”饕餮动了动身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徒然发出婴儿般的讥笑:“之前也有一个人类想来同吾做交易,说了什么愿以命换命保家宅安宁,啧,你们真当吾是许愿神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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