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清醒了？”这鱼瓮声瓮气问他。

“……对不起。”

“那就去睡吧。”银鱼说完，吐出串泡泡，那气泡散着柔和的光线，一颗一颗都像是浑圆美丽的珍珠，低低绕在曲一乐脚边，照亮一小块地面。

“看路。”银鱼嘱咐。

曲一乐呆呆地跟着那几个发光的气泡回了房间。

他刚刚踏进房门，身后的门就被那几个泡泡簇拥着关上了，接着又“噗噗”几声尽数破掉。满室月色，他适应片刻才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辗转难眠。明渊、盯上自己的水鬼、被恶灵侵占身体的黄犬……明渊提到黄犬已经死了十年，十年前、十年前正好接近他看到的那几张照片的拍摄时间。他心里一抽：那条黄犬的死……是不是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有关？

曲一乐在心里提出许多猜想，又一一否定，睡意卷上来，他迷迷糊糊沉入梦乡中去。

凌晨四点半，大堂靠近厨房的角落里，一道银线跳出搪瓷盆，明渊化身为人。他抬手一挥，那面盆就回归原位，盆中清水也荡然无存。只是这么一点术法，明渊脸上的鱼鳞又凸显几片。明渊摸摸那眉边的银色鳞片，后悔起自己刚刚化形贪玩，并不注重修炼，几百年还就一直吃老本。他想到故友离去时候忧心忡忡的面容，故友所想果然是对的，那新鬼越来越难对付，自己独身压制它，真是、真是有些逞强了，更何况现在还受了点伤……

屋内阒静，浓墨般的黑暗混不进一点光，他置身其中，难免显得独木难支。

“叩叩。”突然两下敲门声打断了明渊的沉思。

明渊知道来者是谁，一旋身便出现在门外。天还没亮，短发老太太却没提灯，纵使这样，明渊也能够看清她脸上化不开的忧愁。

“宁阿婆。”

“哎？哎，您没事就好，这可把我担心的呀！一个晚上还没见那灯亮起，这是一年来头一次，我实在是有点怕啊！”

明渊怕自己受伤的事令这个老太太更加担惊受怕，便决定避重就轻：“昨晚确实遇上点棘手的东西，多花了时间。”

宁老太面上的忧愁刚消去一重，就听明渊接着说：“那水鬼不像是甘心的样子，宁阿婆，还要麻烦你再去做做思想工作，让还留在村里的老人小孩的少去湖边。”

“这您就放心！邻里乡亲的，我哪里忍心见到哪家的孙子孙女当那倒霉的替死鬼？再说，我这个老太婆也帮不到您什么，这点是一定做到的！”

这时天际亮了一线，宁老太花白的头发映入明渊的眼里，他微微怔住了，宁老太等了会，才听到明渊说：“宁阿婆，你家阿萝最近不是催促你到城里和她过吗？”

宁老太是个人精，哪里会听不出明渊的话外之音。她知道明渊是想让她赶紧远离这趟浑水，好去和在城里出人头地的孝顺孙女享清福。但是，外孙女阿萝这条命就是明渊救的，宁老太和孙女相依为命，七年过去，宁老太只要一想到阿萝当时那奄奄一息的样子，都手脚冰凉，止不住后怕，这一来她就对明渊更为感激。更何况她也怕那水鬼又拉了村里哪个人下去。这村里哪个人没照拂过他们祖孙俩？阿萝在县城读初中、高中的学费是大家一起给凑的，逢年过节还有哪家的媳妇拿着做的热乎吃食送来……人心换人心，她平日里帮这帮那。人到耳顺之年，意外得知半石村外竟然有这么一只水鬼，纵使惴惴不安，但她却死心眼地要做点什么。

熬过好几年，上面说要在这里建水库，圈了十几个小村子的地，让村委带着移民，她终于看到点盼头——那水鬼难不成还能追着搬走的人去？但哪想到这水鬼却变本加厉，连续几人险些着道。村里流言不少，那几户人家很快搬出去。也因这几次落水的事，她倒是终于再次见到当时救过阿萝性命的“青年”。

宁老太提出要给帮忙，鱼妖明渊先是婉言给拒了，但听宁老太伶牙俐齿说水库移民，联想到最近那水鬼动作多得很，他就有了不好的猜想。明渊便答应夜间点灯报平安之类的事，宁老太也在村里和那群老太太常常念叨要看好小孩啊、湖边出现水蛇等等，和村干部说要加大安全教育……总之她连蒙带骗唬得没人敢去湖边洗衣洗菜。

她本以为再没什么一波三折，哪想爱芬家的孙子一来就被那水鬼盯上了。

宁老太对明渊笑笑，这么些年，从一开始的感激到现在，她早看出这鱼妖古道热肠。她想尽点绵薄之力：“哎呀！没打招呼过去阿萝还不得手忙脚乱的，我再呆些时间吧。”

明渊不再言语，脸上的细鳞反射着破晓的阳光。

此时山川已经有些颜色，黑暗渐去，黎明就快要来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