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魏朝愣了半晌, 突然指着李进忠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才说, “你才来不知道太子的规矩, 禁止攀认干亲。而且我下面还有弟弟, 就算没有儿子早晚都会有侄子的。”
李进忠讨了个没趣, 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他仍然不放弃同魏朝攀关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对魏朝的重视,等日后太子登基魏朝少不得也要入司礼监的。同这样一个有前途的人攀亲总是没有错的,当然, 如果魏朝日后挡了他的路的话手刃‘亲人’的事他也做的出来。
“那要恭喜公公了,侄子养好和亲儿子也没什么两样。可怜我只有一个女儿,就算生了外孙也姓不了李。”他本是个混混, 后来为了躲避债主才托关系入了宫。入宫之前倒是有个女儿, 这些年他的钱没少花在女儿身上。
“我这女儿实在没话说,刺绣念书家务管家样样都行, 性子也温柔贤淑, 就是他老子没出息给她寻不来一个好亲。”说到这李进忠也不禁伤感开了, 就因他太监的身份, 有点身份的看不上他女儿, 要不就是那等好吃懒做的他怎么能看得上。
谈起儿女经, 李进忠是越说越来劲。他就是个混人,自己老婆跟着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去了,可不能让唯一的女儿也吃这个亏。因此就算养女儿一辈子也不能嫁个混蛋, 也算是一片慈父心肠了。
“你看, 这是我家丫头给我绣的荷包。”李进忠忘记来意显摆开了,再精明世故谈起儿女都少不了这一步。
魏朝却不以为意,他的身份难得听人大谈儿女经,反而有些性质。仔细看了看李进忠丫头绣的荷包,配色雅致绣工精湛,算是个精品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笑呵呵地问,“大侄女多大了?”
“十六了。”李进忠又愁开了,民间女子十五就嫁人了,他家丫头样样都好十六还没选出个夫家来。
魏朝继续问,“还没说上夫家?”
李进忠闷闷地点了点头,见魏朝笑容可掬,心里直犯嘀咕。
“我这有门好亲你暂且听听,若是不行尽管直说。”魏朝说,“我那不成器的二弟魏珠前两年死了老婆,底下也没个孩子,你看你我做亲家可成?”
李进忠愣了愣,虽然来中官村时间不长,他可将魏朝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所谓不成器的二弟在朝鲜当官呢。听说干得还不错,又有魏朝的门路以后大有可为,还有什么不肯的。立刻击掌说道,“怪道呢,原来我家大丫的姻缘应在这里了。”
两人不经过当事人,当场就将亲事订了下来。李进忠虽然疼爱女儿,却也着急嫁女儿,知道魏珠远在朝鲜无法按照常规流程走,干脆带着女儿上门见过了魏朝后挑选了几个忠厚老实的仆人并着魏朝派遣的人送亲送到了朝鲜。
魏珠收到自家大哥的信,知道自己多了个媳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在魏家魏朝就是天,就是规矩,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朝鲜这里不缺女人,可那文化水平完全不能和大明女人相比,就拿李香今来说。在朝鲜可是响当当地一号人物,以会做汉诗声名远扬,可看看她做的啥诗?
说出来魏珠都都脸红,罗衫随手裂,他只想呵呵哒还不如不会作诗呢。
听说那李家闺女虽然是太监之女也是有才的,会作诗,会刺绣,魏珠不由露出期盼之色。
魏珠婚后的生活自然不提,新婚燕尔总是让人愉快的,魏李氏的肚子又格外争气一个半月后就查出有了身孕。魏珠欢天喜地,连夜在书房给未来的儿子起名字最后敲定了魏忠贤三个字,不得不说他和老丈人心灵相同。只有魏朝听到小侄子的名字莫名有些膈应,若非太子规定禁止收干儿子他就有个叫魏忠贤的干儿子了。现在变成了亲侄子,有些无语,当下就亲自翻遍典籍给小侄子重新取了个名字魏攸。
让我们将视线再次转回中官村。自从魏李联姻,李进忠就如鱼得水起来,时日一常他就又犯了老毛病想从中贪点出来。魏朝深知太子秉性,而且作为一个有追求的,以司礼监为终极职业目标的太监怎么能败在贪腐上?
看明白魏朝是不可能贪腐的,至少这个阶段是不可能的,李进忠将主意打到了别处。他惯会钻营投机,没几日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个财路。
中官村的房舍和别处不太一样,修建得比较高,特别是水塔。这样一来就要搭建脚手架。李进忠一琢磨,脚手架是可以反复用的。干脆自己购买了一些租给匠人使用,等中官村建成,这一批脚手架倒是让他挣了不少钱。
魏朝才算是明白自己这个亲家还真不是等闲人,禁止贪腐他都能淘回钱来。
李进忠已经算是手段高的了,还有手段更高的。朱翊钧修坟墓刻雕像忙得不亦乐乎,看着入袋的白花花的银子乐得连翊坤宫都少去了几回。
“办法是想出来的,要最大程度开发恩济庄的利润。”朱翊钧挣钱挣得欢快,闲时大部分都耗在了书房想对策。还真被他想出了一个法子,遂问马鉴,“就朕所知你和马长海不合,若是将你们二人的坟地挨在一处你要如何处理?”
马鉴苦着脸,“皇上,能不能给奴婢换个地儿?”
他和马长海不合是公认的,恨不得对方再也不出现在眼前,皇上怎么还要将他们坟地放在一处?一想到死后还要挨着马长海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的苦瓜脸逗乐了朱翊钧,对方笑着敲敲桌子,“快说,你如何处理!”
马鉴想了半晌只好说,“如果那样奴婢就在地下垒一面深深地石头墙和马长海阻隔开,活着的时候没办法天天看到他,死后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吧!”
朱翊钧一拍巴掌,“对,就这么干。你去查查谁和谁不对付,如果坟墓挨着的可以让他们出钱建地下隔墙。”
马鉴傻了眼。
“快去、快去!”一桩事了,朱翊钧不耐烦地打发人走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李太后寿辰后赶上了一九天。老太太心疼孙子了拦着不想让朱常洛离开。
“祖母一片怜爱之心孙儿晓得,只是越是天寒孙儿越该早点去看看,能多救一两个灾民也是好的。”朱常洛正劝着,朱翊钧满面春风来了。
李太后见不得他这般高兴的模样,将矛头对准了他,“古话说千金之体坐不垂堂,大冷天让太子去陕西也亏你做得出来。再者说,太子都20了,你不想着先给太子办大婚却又要将他打发到那种地方去?”
朱翊钧一听就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什么千金之体坐不垂堂不过文人为了让皇家如他们的意编出的鬼话,你看宣宗坐不垂堂了吗?一国太子岂能养在深宫,叫我说还是要学学成祖。”
李太后气急,指着朱翊钧说不出话来,好一个文人编出的鬼话。那他自己为什么连宫门都不出?一个帝王不朝不郊不庙,每天入睡她都怕朱家的老祖宗梦里骂她没生个好儿子。
朱翊钧见将自己老娘真气着了,撇了撇嘴对朱常洛说,”你要受不得苦就直说,好端端地都赖到我身上了。”
他还委屈上了,李太后更是气。
眼见母子俩又要吵起来,陈太后来了,一锤定音,“太子趁着这时候多去历练历练也好,去一趟朝鲜回来大哥儿都精神了不少,可见哥儿还是需要多去几个地方见识见识。”
陈太后的话让朱翊钧得意洋洋,“就是,现在大臣也在说太子很有储君风范。”
李太后瞪了一眼朱翊钧算是翻过了此事,一转头又往朱常洛的行李中添了不少大氅之类的御寒衣物。
一路加急达到了西安府,陕西巡抚李楠带着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官员至郊外迎接朱常洛的到来。
“诸位大人辛苦了,刘时敏快将热茶给诸位大人送去。”朱常洛含笑说道,李楠等人因太子的体贴面上不由露出喜色。一大早站在寒冬郊外恭迎太子,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成了冰棍了。这一口热茶来得正是时候,饶是他们都算是资深老狐狸面上也不由露出了欣喜之色。
刘时敏闻言立刻让人将后面保温桶车拉了过来,亲自扭开水龙头接好茶水递给了李楠。
“嘶!烫!”李楠本以为太子一路奔波而来,就算是开水也变温了。接过茶杯大口喝了下去没料到反而被烫了。
刘时敏得意地抿唇笑了笑,这个保温桶可不一般,是太子专门交代工部做的。三层精钢打制,他还在最外层包裹了一层厚厚地棉垫。开水放进去就是放上二三天也能保持温热,何况这水是昨天夜里才倒进去的呢?
有了李楠当小白鼠,其余众人自然不会大口猛灌就连武将也是小口小口啜饮。还别说,一杯热水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
众人心下不约而同暗道,“怪道京中传言太子体恤下属有仁君之范。”
饮完热茶后众人没有多言跟着一道去了西安府的府城,李楠早命人备好了接风酒宴。朱常洛也不推脱,淡然一笑入了席。
陕西巡抚李楠、左布政使赵元举、右布政使张维新等人朱常洛早就令锦衣卫细细查过,都不是什么贪腐之人。想来也是,陕西连年大旱对于一心上进的官员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拿右布政使张维新来说,这人算是能成干吏,看问题十分透彻。但有两点让朱翊钧十分厌烦,一则他是张居正的人,二则没眼色,看到问题就要改,动不动就写个万言折子递上去。
朱翊钧有意不理,然而张维新说的句句在理,危言耸听,仿佛不改天下就要大乱了。导致没回收到折子朱翊钧只好一面生气一面处理朝政。好在因为张维新的‘改革’得罪了不少受益者,兜兜转转总是回不到京城,最后还被人找理由罢官了。
不过他不是容易气馁的人,干脆写起了书。仅万历二十四年就写了四卷《汝州志》和十三卷《华岳全集》,他文学功底深厚,又有大量的基层工作经验,写得极为详实特别是《汝州志》一书从图考、建置、疆域、山川、河渠、风俗、田赋、官师、公署等二十门叙写了汝州。当即就被好友将此书推荐到翰林院,被诸多翰林冠上了简而能赅,为一时文献之冠的美名。
朱翊钧是个好读书的,读完书后纠结了半晌,重新启用张维新为陕西右布政使。朱常洛自然也看了《汝州志》,对张维新很有好感。
至于巡抚李楠,李子梁,朱常洛却是早早就知道他了。还是从李太后那里知道的,李太后熟知李楠的原因很简单——子女多,特别多。
别看李楠只有一妻三妾,他却有八个儿子,十三个女儿。特别是李楠正妻郭氏,她一人就生了四个儿子、九个女儿,可谓是大明朝官家夫人的典模。就是郭氏的陪嫁丫头刘氏也生了两男三女。如此一来李楠明面上就有三个妾室倒让人说不出嘴了,谁让他的妻子郭氏并着妾室刘氏基本都在怀孕生孩子。
席上一杯酒下肚朱常洛才细细观察了这个让李太后羡慕不已的男人,今年才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年华。谁能想到他已经是二十一个孩子的父亲?
朱常洛心下感叹,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喝干。
接风宴的第二天,正好是除夕。朱常洛自然又拿起了他在新闻联播上的那一套,不过这回不是给平民百姓拜年,而是先去了巡抚李楠家。
临近门口发现李楠家门口挤满了人,索性他穿的是常服,干脆下轿找了个老农似的人问,“这位老人家,不知你们为何齐聚李府?”
不是他好奇心重,实在是李府门前聚集了形形色色各种人,有那面含官威的,也有绸衫罗褂的,还有老农一般的土乡绅。有人忙着递帖子,有寒暄的,还有人对着李府就行跪拜大礼,旁边人都见怪不怪。
老农见贵人相问,忐忑道,“额们过来拜拜小雷公,保佑明年风调雨顺没有旱灾。”
朱常洛闻言愣了愣,“小雷公?”
老农见朱常洛似乎不知道缘由,立刻回答,“贵人不知,据说李巡抚是雷公电母的儿子小雷神转世,只要让他写上一首祈雨诗贴到县城的八字墙前一贴,那个县就不会旱了,保准一年都风调雨顺。”
朱常洛眉头拧得紧紧的,这不是旁门左道吗?心中对李楠的印象不由低了几分,不过也明白不能凭一个人的说法就认定李楠有问题。孤证不证!
又听那老农说了一番李楠的神迹,他继续问,“为什么说李巡抚是小雷公?”
老农一脸的理所当然,“去年李大人亲自祈雨,西安府就没有旱。”
朱常洛摇了摇头,又问了老农几句发现越说越离谱,遂又找了下一人询问。
这回问的是个身着绫罗的大商人,商人眼尖一看朱常洛就知他不是普通人,扬起的眉眼立刻低了几分,“贵人要打听什么?小人钱金来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明白朱常洛的问题后,钱金来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回贵人的话,依小人看只是巧合,去年李大人去祭坛祈雨当场就下了一场大雨。此外他还给华州和长武县各写了一首祈雨诗,赶巧这两处去年没有遭灾,特别是长武县,往年哪年没有灾,偏偏去年风调雨顺。”
“这不,大家伙都说李大人是小雷神,就是天上的雷公也给面子呢。”钱金来偷眼瞅了一下朱常洛,见他不像没有耐心的模样。巴不得和贵人多说几句,让对方注意自己呢。
“其实照小人说不过是乡民无知,嗯,不过即便如此小人还是希望米脂县能得一首巡抚大人的祈雨诗,好歹讨个好彩头求个心安。”
“你是米脂人?”朱常洛眼神闪了闪,“可有八百里路了吧!”
这段时日他几乎翻遍了陕西地方志,舆图更是牢记于心。米脂已经属于延安府了,这个年代交通不便,更何况是寒冬腊月,仅仅求一首祈雨诗就能他们千里迢迢到西安府?
钱金来虽然机敏,但没有政治头脑,连连点头,“可不是吗?这一路冻得人够呛,不过还有更远地方的县令也来求祈雨诗了呢。听说兰州、河州、定羌等地知州、知县还在路上,最迟正月初一也要来求祈雨诗了。”
朱常洛心中骇然,那些知州知县哪一个不是儒门子弟,怎么会相信这些?若是大家都相信这个,那么朱翊钧这么多年从不祭天朝中早就闹腾开了,大家之所以不闹还不是因此明白祭天不过是仪式而已。
就像说皇上是上天之子,但事实上,如果哪个宫妃因感怀天时而怀孕不用皇上出面大臣都要喷死她了。
钱金来说完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恭恭敬敬地呈上,“贵人请看,这是小人摘抄自长武县的那首诗。”
朱常洛接过一看,上面一首长武道中望雨:
序入朱明犹苦旱,不知天意欲如何?
商征已讶关中重,岁歉频忧闾左虚。
千里曾无云触石,十旬那得雨随车。
暴巫况蜴浑闲事,只在黄天一悯予。
看完诗文后,朱常洛深看了一眼钱金来,“你很好。”
得到贵人夸奖钱金来很是开心,有些扭捏道,“当不得贵人一句夸赞,不过是小人赶巧知道此事而已。”
朱常洛将钱金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唇角轻轻勾起,“我初来乍到,倒是需要你这种消息灵通的人,汝可愿当我的门人?”
钱金来自然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待日后知道自己居然如此简单就抱上了太子爷的大粗腿后每每想起都要同家人说一遍眼光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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