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是三言两语能弹压的?(2 / 2)
夫人复又落座,收了些声,冷笑道:“既是如此,我看你这个丫头也太娇妖了些,她也大了,姨娘身边也用不着两三个丫头,打发了她才是正道!”
“太太,卖不得!”白姨娘略有堂皇,忙道。
“怎的?刚说了要做犬马,这会子又舍不得一个丫头了?”
“回太太,我乃良籍,祖上也属清宦之门,不过因为年幼失怙才来投奔了亲戚,并非这府里的奴才,您岂能随意将我发卖?”白术忒儿的一句,声音响亮。
“依大雍律例,买卖良籍人口者,杖一百,徒二年!”她依旧在地上跪着未起,腰杆却挺得笔直,字字铿锵,把夫人抢白得几乎背过气去。
陆儿赶紧给夫人理背顺气,又服侍夫人含了一口参片,半晌夫人才道:“好,好!我竟连奴才的奴才都管束不了!等二爷回来,定叫他打折你们的腿!”
夫人家常虽时时生事刁难,却鲜少动如此大的肝火。
白姨娘心知此事恐难了结,便是再低三下四求饶,以她的心胸也于事无补,索性抬起头道:“谢夫人指点。”说罢也不容夫人发落,起身拉着白术起身走了。
“姨娘,我方才是不是不应当同她顶撞?”白术跟在白姨娘后头,两人也不急抄近路回房,反从前头的抄手游廊里过。如今花园子虽荒废了,那些个山石景儿却还在,边走边赏玩也颇有些趣致。
白姨娘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术儿,棋品之中何为上?”
白术转念一想,明其深意,道:“落子无悔。”
“正是如此,何况她方才竟要发卖了你,你不过顶了她几句,有何过错?”
“但,她若真挑唆了二爷打了您,您吃了亏可如何是好?”白术年轻,被震慑了几句便信以为真,难免后怕。
白姨娘笑笑接着道:“我当初拣了他,正是看中他性子软弱,跟了他不能挨打吃亏。退一万步,若他真敢对我动粗,我便与他义绝何妨?”
“上官府判义绝?老天爷,那日后可怎么过活?”白术被姨娘唬了一跳,这话未免也太过惊人骇目。
“傻丫头,谁说女人离了男人便不能活了,别说我还有积蓄银子,纵是没有,我也手足俱全能养活自己。最不济,回扬州重投了乐籍,太平盛世还有饿死人的道理?”
“如今府里虽难,可他待我好,我不能忘恩负义,必得竭力扶助他才是。若有一日他待我不好,我还非要同他在一根绳儿上吊死不成,哈哈哈!”
白姨娘笑叹道,不由得想起,当日在扬州落松处时的诗酒雅事,洒落快意。劝人无悔,自己又何尝不是落了尘网之中,再不得开心抒怀。
“既是如此,我也不嫁人了,我同姨娘一起出了这牢笼子,到外头自耕自食,岂不比在此痛快?”白姨娘提点了一句,白术竟像是开了蒙,知道了女子在这世间还有另一种活法,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断然道。
“你看着稳重,性子上来还是说风就是雨的。话说得痛快,但你又何曾知道无依无傍之时,要受多艰辛委屈?”
“那我也不怕。”
“便是你不怕,还有另一桩憾事。”
“何事?”
“我盼着你能历一场真情爱,不计较是否可得善终,唯有经过了,了悟了,才不算白来一场。”
白姨娘走在前头,回首瞧着懵懵懂懂的白术道,眉眼间流光溢彩,顾盼生辉,举手投足万千风情,容貌姿色竟成了次要的。白术始明当年那些文人骚客,因何尽皆拜倒在她裙下。
“就像我爹我娘一样?”白术试探问道。
白姨娘笑笑,点头道:“对,就同你爹你娘一样。虽只得那□□年好时光,却比旁人一辈子活得还值当。”
“那,怎么才能历一场真情爱?”
“哈哈,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若是老天爷把那人送到你跟前儿,你把真心给他便是。”
白姨娘笑得愈发恣意爽朗,在廊上跃步生姿,仿佛当年在瘦西湖的画舫之上,笑谈吟诵“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白术似懂非懂,寒风刮得脸生疼,心头却热辣辣的,怀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动着,生机澎湃。
她踟蹰问道:“姨娘,那你经历过吗?”
姨娘眼里笑意浓,复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天爷得把那人送到你跟前儿。”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