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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都是命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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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母也来了院中,她见过韩信,又叫双双:“双儿,来。我有一簪,在妆奁中藏了多年了,你试试。若不合意,我再叫工匠改去。或者,等你再长几年,也就合适了。”说着,她把那枚簪子递与双双。双双接了此物来看,是白玉的,莹润光洁,长可六寸,雕了个牡丹头,虽不值千金,倒也风雅。双双即簪上头,问:“好不好看?”

“好看。”韩信立在一旁,抱剑道。

李无愚白他一眼,嘀咕道:“该死!我二妹,是你能看的么?”

近来,有个马贩叫老陈,堕马断了一腿,得李大夫相救,就送了李家两匹好马,其中一匹是母马,一身的油棕皮毛,颇为神气。得了马,李家又新置了一辆马车,便于李大夫出诊四方。一日,李双双捧了个小竹匾,出门晒些草虫之药,经过马棚,忽听此母马哀鸣,一声接一声,就前往一看,见它头撞栏而声长嘶,便疑是生了疾,心疼之下,又叫来李父,求他医马。

李钰进马棚看了看,轻抚马背,只摇头,道:“我是医人的大夫,不是医马的大夫。望闻问切,我会;替马看诊,我不会。生老病死,都是命也,随它去,随它去。”

“我来。”

李双双就按医经药典所云,喂它一些草药。数日后,此马病方好。

又数日,韩信病亦好,不便再叨扰,即请辞去,常在河边垂钓。李母怜他,时予其饭食,都叫双双送去。

此值夕暮,落日圆,滚滚的是千里云霞。

有一人负残阳而行,缓缓地,于阡陌之间动着,一个黑点。是李双双挎了个竹篮,穿花拂柳,柳絮飞飞。她新梳双髻,乌漆漆的髻上斜出一支牡丹头白玉簪,还是着了黄衫子,娇且媚,残光一照,衣上如流烟霞。在扬水之畔,已有个年十四的少年坐而垂钓,是韩信,一人一篓一钓竿。钩沉入水,不动。水映霞光满天。等了一日,盼了一日,只钓上些小鱼儿,长仅寸余,如何吃得!见双双又来了,少年先搁了钓竿,叫她一声,又道:

“双儿,如是几天,劳你送饭送菜,是苦了你了,多谢。且托你传一句话给李大夫——施药相救,是为一恩;留住西园,是为二恩;赠我饭食,是为三恩;李家之恩,山高水长,我来日必得千金以报之。——哎,你这篮子里的,又是何吃食?”

“是烧鸡。”李双双揭了篮子的盖布,捧出食盒,“韩哥哥,吃吧。”又从篮子内取出一布包,解开来,是一摞衣裳,都是洗过的,干净,平整,“此是我大哥旧衣,娘已洗过了。你如不嫌弃,就收下。也不要你拿什么千金来报了,再钓不到鱼儿,就来我家医馆打打下手吧。”

韩信本持了一双竹箸在吃,听得此言,顿了一顿,摇头,回道:“做杂役?我志不在此。”

“韩哥哥,那——双双现问你,你志在何方?”

“天下。”

“天下?”

韩信乃笑:“对,吾志在天下。”也不多辩,道,“终有一日,我当策马威行、傲视群雄。——哎,你不信?”

“我信。”

“我看你还是不信。”

“韩哥哥!”李双双笑道,“咦,你留这一碗是给谁?”

“给我娘。”

他道,收拾了碗筷,拉起李双双,往南岸去。两人走至残阳如血,才到了韩母坟前,只小小的一个坟尖儿。而周遭平旷,可置万家。韩信以一碗米饭半只鸡祭母,跪在坟前。

“我娘,本姓方,能识文断字。”韩信忽道,“我爹——叫韩素,也通文字,且能刀剑,是一丈夫,本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及至我九岁,爹死了。今年春,我娘又去了。家道败落至此,家徒四壁,无米下炊。我便是孑然一人了。”

李双双听了,也提了衣衫下跪于后,跟着他对这坟尖儿拜了三拜。韩信长跪无言,不发一声。李双双悄悄膝行上前,侧了头看他,他阖了眼,一脸无生无死的沉默,毕竟是十四岁,还在长,下颌微方,渐显刚冷之气,起了一点喉结,微微地动。李双双见而心一动,探出一只手去,二指抚摩他下颏,道:“——还没胡子?”

“双儿?”韩信睁了眼,大窘,“你?”

“——韩哥哥?”

“要摸快摸。”他又闭了眼。

“不摸了。”她小声道。

“那,走吧。”

“等等。”她也闭目,双手合十,然后方起身,“好,走吧。”

夕光已没,星子两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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