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尾狐（2 / 2）

叫我雷子就行。雷子说，你呢？你叫什么？你是什么品种的狐妖啊，九尾狐吗？

怎么会。小五连连摆手，我哪有那样的修为啊，我们狐妖的尾巴，是一条一条修炼出来的。我现在刚刚能够化形，还没有修炼出第二条尾巴呢。我这么笨，肯定修练不出九条尾巴的，能修炼出五条尾巴我就满足啦，所以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叫小五。

你没看看他的尾巴？我边给雷子倒茶边问。

你听我说完啊。雷子苦笑，我当然想看了，但我多少还算有点儿风度，总不能真就在车上动手动脚？说好带他吃饭的，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吃肉，我就带他去吃了烤肉。

小五对烤肉的炉子很好奇，但不敢靠近。全程都是雷子烤好了夹到他盘子里的。小五还不会用筷子，先是动手抓着吃，雷子看不下去，帮他要了几双一次性手套。

这么敬业的吗？我忍不住问。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雷子叹气，不过陪他玩的还挺开心。

小五一个人吃了有二十盘肉，才说饱了。

雷子又带他去了酒吧。

在卡座坐下之后小五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有点失望。这里也不是妖怪集会啊。

是吗？雷子不动声色，可能有两个妖怪集会吧，你说的大概是另一个。你有他们联系方式吗，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在哪儿？

电话？电话是什么？小五嘴唇又张开了，雷子盯着看，想象着这张小嘴包裹着自己的样子。

你是从深山里跑出来的？电话都不知道。手机，手机知道吗？

小五摇头，神色不似作伪。我第一次出来，什么都不懂，还好遇见了师兄。

那你能喝酒吗？

小五说没喝过酒，但听说过，想试试。

没喝过才怪，这酒量还不小呢。酒过三巡，雷子晃了晃脑袋，已经有点儿晕了，但小五看起来神色如常，就是脸有点儿红。

又喝了会儿小五终于忍不住了，说想撒尿。

他的原话就是撒尿。雷子强调，说完撒尿小五就开始掀衣服，雷子赶紧起身拉着小五的手，把人带去了洗手间。

雷子把小五推进隔间，自己也挤了进来。小五撩起了衣服，盯着马桶发呆。

怎么？雷子从侧面看了一眼，尺寸还不小。还要我帮你把着吗？

不用不用。小五拒绝了他。

放完水小五还没理好衣服就被雷子拦腰抱住了。雷子摸向他的后腰，在小五耳边说。你的尾巴呢，让我摸一下？

小五连忙转身，雷子的手没碰到小五的屁股，却被小五正面怼了一下。

真会撩。雷子轻笑一声，还想再摸的时候，被小五推开了。

尾巴……收起来了。小五低着头，耳朵垂着。你可以再摸摸我的耳朵。

跟哥哥回家，让哥哥好好摸摸好不好。雷子在小五脸上摸了一把，又捏了一下。

嗯……小五没抬头，可是，酒还没喝完呢。

雷子自己也放了个水。小五没洗手就想往外走，被雷子拉回来一边洗手一边仔细揩了阵油。

回到卡座，雷子要求行使自己摸耳朵的权利，小五没拒绝，被雷子拉进了怀里。

那时候我才真的有点怀疑小五的身份。雷子拒绝了前来添水的服务生，身子向前倾了倾，靠近我，小声说。他的耳朵，真的是从头上长出来的。我仔细看过了，不是假的，还会自己动呢。

你是喝高了吧。我怀疑的看着雷子。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雷子说，所以这事儿我谁也没说过。就算那时候我喝高了，可后来的事儿呢？后来的事儿又怎么解释。

后来又怎么了？

后来我就没有记忆了。雷子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我是在经常开房的酒店里醒过来的，醒来时全身酸痛，我喊了两声小五，没人理我。套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带他去开房了，然后早上他走了？

我不知道。雷子蹙起了眉。当时我没穿衣服，身上黏黏的，还沾着些干了的白斑。我一坐起来，就觉得两条腿酸的跟断了似的，后面还有些胀痛。

他……把你？我睁大眼，有些不敢相信。雷子这是常在河边走，终于翻了船吗？

我马上就冲到洗手间去检查了。***……雷子顿了顿，说出来有点儿羞耻，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吧。倒是没有受伤，不过这几天一直胀胀的，还总有便意，搞得我都不太敢吃东西。

雷子在洗手间待了半天才出来，看到床边的地上，丢着一套汉服。

正是小五身上穿的那一套。

他……我没敢直接说，把这中间的词跳了过去。那个……你，然后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你要找他？查下监控就好了啊。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也认栽。雷子表情复杂，白倪，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就算不学无术我也知道查监控吧。我当天就去查了，你猜怎么的？那天晚上，从头到尾进入酒店的，只有我一个人。

雷子定定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自己去前台开的房，自己进的电梯。没有小五，那天晚上全部的监控我都看过了，只有我一个人。

啊……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想又问，那你没去酒吧问问？

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试过了。雷子说。酒店没查出结果，他就去了酒吧。那家酒吧他常去，服务生和调酒师都还记得他，雷子问起和他一起来的狐狸耳朵少年时，服务生也还记得。

我们是怎么结的帐？雷子问服务生。

服务生歪着脑袋想了想，雷哥，当时你都喝晕了，和你一起的那个人用你的手机结的帐。

他会用手机？雷子的声音猛地提高了。

服务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雷哥，这年头还有不会用手机的人吗？

没事，我喝多了。雷子摇摇头，后来呢？

后来你们一起走了，可能是打车走的，你车还停在我们这呢。

那一晚上在酒吧，我花了三十万。雷子摇着头，我不甘心，把身上的东西收集起来拿去化验了。你猜化验结果是什么？

我没说话，等着雷子的答案。

是我的。雷子没卖关子。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开房，然后自己把自己给……这可能吗？

雷子有点儿激动，打开放在一旁的包，拿出了一堆耳朵。长毛的短毛的硅胶的，在桌上摆了一排。

你看看，他指着那些耳朵问我，一看就是假的，我把最贵的都买了，你觉得这种程度的假耳朵能骗过我？

雷哥。我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同情。你是不是得罪谁了，给你做了个局？

你也不相信我。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雷子更激动了，这事儿我谁也没说，就是因为谁都不会相信我！我本来以为你不一样，结果……算了。

雷子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他看着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也不想再找他了，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真的狐妖？你先别说话，你……白倪，要不你给我起一卦吧。

六爻，这算是我的一个业余爱好，知道这事的朋友，偶尔也会找我帮他们算一卦。平时我随身都会带着三枚硬币，今天也带着，但我不想拿出来。

没什么可算的，小五明显是人。雷子是遇上骗局了，小五是酒托，或者是别的什么骗子，开房的事儿，也一定有办法解释。

我不想打卦，也不想直接拒绝雷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想了想，对雷子说。

今天身上没带硬币，你随便报三个0-9之中的数字，我给你起一卦吧。

雷子报了419。

我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会儿，告诉雷子。小五是人，你被骗了。

这个答案显然在雷子的意料之中，他没再说什么，叹着气摆了摆手，说耽误你工作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雷子还在原处坐着，盯着一桌子的假耳朵发呆。

过了两天我才发现，雷子支付宝上给我转了两万。这钱我拿着挺心虚，毕竟我没有真的给他断那一卦，也没真的相信他。我把钱又转了回去，雷子也没回复。

从此我就没见过雷子，只是从同学群里听说，雷子突然进军动漫产业，还像转了性似的，身边再没有妹子，反而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哥哥。

后来就再也没听到过雷子的消息。直到昨天晚上的婚宴，才哥跟我说，雷子死了。

“怎么死的？意外？”我问才哥。

才哥挪了挪凳子，又向我靠近了一些，肩膀几乎和我贴在了一起。“这你算问对人了，你问别人他们都未必能知道呢。雷子得了艾滋。这帮有钱人啊真是，玩什么不好，非搞玻璃……”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雷子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大学时还常常骄傲地说没有TT宁愿不约呢，怎么会这么不谨慎？

再说艾滋也有潜伏期，哪会这么快……

我还想再细问，宴会厅里的灯啪的亮了，响起了欢快的音乐声。一对新人已经下了台，司仪也开始了互动游戏。

“来来来咱们先喝！”才哥马上忘了雷子的事，指着我说。“你，先自罚三杯！”

这圈儿大学同学毕业之后也没聚过几次，纷纷续起了旧。等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的时候，白酒已经喝完了三瓶。

我喝完开始那三杯之后就一直摸鱼，这会儿还算清醒。

“小狐狸快过来。”新郎向新娘招着手，“这桌都是我大学最好的兄弟，你快过来打个招呼。”

小狐狸？我快速瞄了眼LED屏上的背景。新娘也不姓胡啊。

新娘一双眼看了过来，这边几个人一齐起哄。那一双眼，眼角微微上提，瞳孔大而有神，真是风情万种。

新娘给我点烟的时候，对着我笑了笑，笑容干净明亮。那张脸全然没有动过刀的痕迹，天然的美人。

也许只是个外号呢。

回到家里我迟迟没能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想起了当时我没给雷子断的那一卦。

419。上卦为震，下卦为乾，雷天大壮。

动爻是九三爻：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

卜卦得此为不吉。

这一爻的意思是说，公羊用角撞篱笆，结果被篱笆卡住。虽有上升之势，若有不慎，反而会因太过张扬而引祸上身。

晚上没睡好，今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思前想后，给新郎打了个电话。

“艾滋？谁特么造的谣？”新郎愤愤。“不过雷子到底怎么回事，也没人说得清楚。雷子是猝死。”

我静静听着。

雷子是在酒店的套房里死的，一个人。

那天，他一个人去了酒店，一个人开的房，一个人进了房间。

至少监控里是这样的。

第二天，已经过了退房时间很久了。前台给房间打电话没人接，敲门也没人应，工作人员开门一看，雷子已经凉了。

衣服散乱地丢在地上，被子凌乱着被他压在身下。

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心梗，可能与饮酒过量有关。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前一天还一起喝酒，我还看到雷子带了个漂亮的男孩子。后一天人就没了？”新郎叹气。“他爸觉得不光彩，悄悄把事儿办了，知道详情的人没几个。白倪，艾滋是谁造的谣？你告诉我，我保证没人知道是你说的，我就是看不下去有人这么编排我兄弟，他人都不在了……”

我没敢把才哥卖了，搪塞说喝多记不清了。

“我和我老婆还是因为雷子认识的呢。”新郎说，“雷子就这么没了，我老婆也接受不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问。

新郎轻轻笑了一声。“之前雷子生日办了个化妆酒会，主题是妖怪集会，就那次遇见了我老婆。当天她cos九尾狐，我一见到她就觉得，这人我要定了。还好雷子换了口味，不然我就得跟兄弟抢女人了。”

“你知道小五吗？”

“谁啊？”新郎答得很快，“我应该认识吗？”

电话那头有人说了句什么，新郎应了一声，说老婆喊他，先挂了。

我想提醒他两句，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你……要节制啊。”最后我只说了这么一句。

“放心吧。”新郎以为我揶揄他，坏笑一声，“我一夜七次，身体好着呢。”

挂了电话我又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记下这个故事。如果真如雷子所说，除了我他没告诉过任何人的话，那小五的事，现在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如果当时我相信他的话……雷子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我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