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分别(1 / 2)
朱衍左手旁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老太监多番上前提醒他该喝药了,朱衍无动于衷。---
他一向身体健朗,风寒头疼什么的从不与他沾边,只是七年前夺天下时落下的顽疾,朱六时常讥讽,说这是他的报应。
没人会十全十美的,朱衍很清楚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自然他从不以好人自居,他会遭报应,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他逼父皇退位,他弑兄,他在战场挥剑斩下数不清的人头,这副躯体早已背负起无数的血气与人命,朱衍自认为他命够硬,他都能挺过来。
他这一生没什么好不好的,究其根底为了欲/念,想要什么就凭本事夺过来,也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因为他足够强大,足够有能力站在如今的位置上不是么。
难道不是如此么?
东边的太阳完全升起照耀之际,陈若懿从屋子里匆忙系好衣带,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里头负责给他擦药的阿念一张童稚的脸蛋,不解的从床榻上也跟着陈若懿跑。
“公公您这药还没擦完呢。”阿念手中握住的一小瓶药罐,由于陈若懿负伤在身,他迈开小腿居然很快就跟了上去。
“公公,您别忘了擦药啊。”
陈若懿接过阿念递来的药罐,低头瞄了眼,又揣进阿念怀里。
彼时已经跑得满头大汗。
“我问你,小公主这会儿子是不是已经出宫了。”
六六出嫁和亲,陈若懿躺着擦药时冷不丁想起这事儿,吓得直滚落在地,又一骨碌起身,不要命地朝宫外奔去。
“五更天方走,这会儿子估计在宫门口和太后娘娘她们告别呢。”
阿念的小手被陈若懿紧紧握住,大半个身子撑起他,就这么依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您这是要去送公主殿下么,公公。”阿念不解,公主出嫁,陈若懿竟如此焦急。
“她还小,她还什么都不懂,出什么嫁,嫁去哪儿!”
陈若懿想起此事心口窝着口气,恨不得去找朱衍理论。
“六儿就是个孩子,他怎么能狠心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受累!”
路上他气得直跺脚,也顾不得背后的伤势,好几回就差倚在墙边骂出口。---
朱衍是怎么舍得的?
如今坐拥了天下,连亲生妹妹都不肯要了,就眼睁睁将其当作一件物品拱手相让?
后半段路走得他气喘吁吁,阿念默默在他身侧搀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他还小他也不懂,却也不敢问。
吉时已到,宫中一口洪钟敲响,声声回荡在京城内,朱衍为了今日朱六出嫁,特地休朝三日,给皇妹的和亲摆足了派头和气势。
京城内的街道人头攒动,挤满了送别看热闹的老百姓。
“六儿,走吧,你皇兄他心中其实不忍,所以没来送你,六儿,你原谅他好不好。”
刘太后半跪在喜轿外,不住擦掉泪水,几度哽咽到不能自已。
“你看,衍儿他还是疼你的,十里红妆,满朝的百姓,都是来祝福你的。”
身后的皇后孙芳菲脸色略微尴尬,她与六儿无情无份,不光如此,她初嫁进宫时,出了不少这位刁蛮公主的苦头。
她只好躲在刘太后后头,偷偷几颗泪珠。
六儿揭开红盖头,一身凤冠霞帔,朱唇不染,从轿子的小窗里探出脑袋,不断地朝着身后的皇宫看去。
他们都以为她朱六不舍皇兄,是在等他的到来。
只有朱六心里清楚,她昨儿已经嘱咐过他了,她一直坚信她会等到的,因为比起屡次食言的皇兄,他从来不说谎,不骗人,说到做到。
终于,遥远的宫门那儿踉踉跄跄走来一小一大两个身影。
朱六红唇轻启,甜甜的笑开来。
小公主脸上的英气与朱衍有好几分相似,就连个性也一样顽固不冥,可六儿是个女儿家,水做的性子,总能将强硬偏执的朱衍弄得满脸无奈。
如今这捧洁净无杂质的水也要泼出去了是吗?
念旧情的人总会更受伤,因为被时光岁月推着朝前走,过去的人和事总会过去。可陈若懿一直觉得这七年,他像是停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向前走了,唯有他,守在原地,画地为牢,再也无法,无法跨出任何一步。
那声“六儿”哑着嗓子喊出,陈若懿窝在宫门角下,伸出了手。
一如七年前亲王府的梨花树下,他伸手去抱可爱的朱六一样。
时间的长河从未停止过流淌,数不尽从天上坠落的星星,掉入了泥淖里,殆尽在长河中。
陈若懿不舍,他心中不舍,他一手扒着wi墙缝,一手伸着去够,仿佛就差一点,他就能重新将小公主拥入怀中。
朱六任性地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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