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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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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才起,就看到舍瑛双手一横拦在冰墙前,大有他要是在往上撞,自己就当个人肉垫子的打算,秋宸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在心里刻薄道:“原来是一个舍己为人的炮灰。”

他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往前迈了一步,眼前便开始发黑,这时候舍瑛离他还有几丈远,可他也分不清了,只觉得所有能想得到的事物都在面前转,紧接着心跳一空,直挺挺向前倒去。

有双手,不知从何处横空出世,在他面前稳稳接住了。

一觉睡去,秋宸觉得自己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刚巧是他流落到铜崖镇的那天。

那天黄昏,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忘川河畔,水声和风声顺着石缝钻进耳中,他就像只人形沙袋,身上破破烂烂,动辄便有血迹从身上冒出,那股带着死亡的冰冷从眉心一路窜进肺腑,每次呼吸都疼的仿佛有根丝线在胸腔间拉扯。

他睁着干涩的眼,听着胸腔里的呼吸声越来越弱,仍然舍不得闭上。

九爷就滚着轮椅停在他眼前,鞋底一尘不染,身上穿的黑衣带着无与伦比的平静,连汹涌的河风都不能掀动分毫。他也永远记得那双掺满了冷漠的慈悲眼,貌似微笑的看着他,却仿佛一尊听不见凡人祷告的神仙雕塑,只是个摆设。

那一日,秋宸还以为他是来杀自己的。

九爷连手都没伸,对他道:“想活命就自己站起来。”

......

秋宸睁开眼,视线先模糊了片刻,才移到窗前那个人身上。

他怔了怔。

窗前搭着个稍显陌生的影子,双肘架在窗棂上,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根纤纤碧草,长发高束如墨,侧影凉薄。从后面看,该松颓的地方丝毫不刻,该挺拔的地方也半分不松懈,不刻意,却无端勾勒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风度翩翩。

这份吊儿郎当从半瘫直接变成了个身体健全,他有些不适应。

那人又看了一会风景,将玩腻的野草丢出窗外,没回头,声音略显平板:“好看吗?”

他并不是很高兴。

“你、”他先试着找了下自己的声音,才继续道:“你的腿……”

九爷看着他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漠不关心的等了片刻,忽然答道:“是假肢。”

秋宸手中一滑,从床上滚了下来,实实的与脚踏磕了个前胸贴后背。九爷理所当然的没扶,看着他脸色惨白冷汗津津,径直走到他旁边掀袍坐了,才用那种略显不悦的嗓音道:“你还知道疼。”

秋宸捂着胸口半天没喘上来气,从这矮脚踏的角度看到了窗外黑压压的乌云,心里又是恼火又有些不知所措。

九爷‘很是好心’的帮他拍了拍后背,慢吞吞道:“手上是皮外伤,养一养便能好,不过被寒晶震伤的内府很难痊愈,你的……灵力,还不成火候,以卵击石难免遭到反噬,以后注意些,不管做凡人还是做神仙,都要懂得量力而行。”

平时九爷话也不少,但他一般只说废话,忽然语重心长起来倒让人心神不宁。秋宸眼皮轻轻一跳,未曾说话,就被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迷了眼,黑云自南方而起,泼了墨般的疾奔暗涌,几乎将小屋也笼罩的不大分明。

秋宸敏锐的感觉到不想再听下去了,勉为其难的扯了下唇角:“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我都知道,以后注意就是了。”

九爷没理他,继续道:“这四合八荒里面,上有欲色无色三十六天,下有八寒八暑无边鬼门,只有人间界,看似狭小,实则与乱七八糟的妖魔鬼神隔着一整座归墟,受天道护佑,即便有什么阿猫阿狗发兵征战,也波及不到,所以以后……”

他看了眼秋宸见鬼的脸色,觉得他执拗的十分好玩,便忍不住手欠起来:“你就到凡间去吧。”

秋宸心神大动,就像一颗被人慢悠悠吹起,又轻描淡写被人戳破的球,本以为自己还能圆鼓鼓的撑上一时片刻,没想到转瞬就支离破碎。他极力做出平静自持的样子,可略微发红的眼眶和微微发抖的肩膀都在出卖他。

秋宸甩开九爷的魔掌,算是听懂了。

这人是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了,这半个月直到昨日,他还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貌似什么都不打算发生。

风雨欲来,窗棂被吹的前后摇摆,发出‘咣咣’的声响,天上成片的漆黑逐渐蔓延,似乎携着杀伐之气,让人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秋宸吸了口气:“我哪也不去。”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将他的声音彻底盖过,那不是雷声,而是风声夹杂着厉兵秣马的号角,透过云层笼罩下来。长号源源不绝,几乎传遍了整座岛屿,黒云忽然翻涌成浪,从天边向一侧飞快卷去,低的几乎要落到墙头上了。

九爷的衣袂四处翻飞,可他的神情几乎是不为所动的。

即便隔着结界,街坊邻里的慌乱呼声也在隐隐传来,想必已是一片兵荒马乱了,他还笑得出来:“舍瑛留给你,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要听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木盒,木盒推开,里面躺了把黑不黑、黄不黄的匕首。

从前,他从兵器铺子前路过,多看几眼都不行,因为九爷不喜他妄动刀兵。可现在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为了打发他快滚才送过来吗?。

秋宸眼中聚起浓墨,他觉得自己胸口涨的快炸了,死盯着九爷的脸看了许久,也没从上面找出半分离愁别绪。

九爷掰开他拧巴的手心,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气得有些发抖,心绪再三变换,终于停在了暴躁和愤怒中间,死命想抽回自己的手而不能,于是一掌掀翻木盒,砸在墙角。

他心口起伏良久,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想直接动手撕烂那张笑脸的冲动,做了最后的挣扎,只是声音有些哑:“要打仗了是不是,我也可以跟着你去。”

九爷走向墙角,将散落的匕首和匣子一一装好,沉默着没说话。

房间的门也被强风吹开,门里门外满目漆黑,铜崖镇再也没有了光亮,日月都隐在黑云之后,就连床头那盏的琉璃灯也闪烁两下,熄成了一线轻烟。

九爷装好匕首匣放在桌上,没再朝秋宸走半步,转身行至门前才看了他一眼,难得委婉的拒绝道:“你看,一个人若是落到极黑暗处,连影子都会离他而去,你跟着我,又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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