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九重闻言急忙抬手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花脸：“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方才反应过来依离皎也不是真要问他，又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专心讨饶，“依山主宽怀大度，万万莫同罪人一般见识。”

依离皎瞧了瞧鼻也青脸也肿的九重，又瞧了瞧他身后浩浩荡荡的排场，沉吟道：“九重山主这是……”

九重立刻会意过来，眼泪鼻涕消失殆尽赔笑道：“招摇山山贫地荒，唯独几棵迷谷树和祝余，还有那养在水里的育沛还算有点用处，还有些金玉粗鄙之物，还望依山主笑纳。”

原来是送土特产来了。

“这几样我收下了。”依离皎挥手指了指前面几排，既然这是主动上门来赔罪，架势也做足了，她也没必要客气，“至于那些金玉之物，九重山主还是留着回去开山造林吧，槐江山用不到这些。”

在槐江，玉石之类的，不说她，即便是最底下小洞子里住的小妖精们，也是不稀罕的。

“依姑娘这是，原谅罪人了？”九重两条眼缝里隐隐闪着光，也难为他那一张风流邪气的脸一张肿成两张大。

依离皎握着凭空多出的一把纸扇，轻点了点头道：“你既然诚心诚意来……请罪了，也没做成什么，我依离皎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我就知道依山主是个大度人。”没等依离皎说完，九重便呲牙咧嘴一阵笑，许是动作幅度做得大了些，扯动了伤口，又好一阵哆嗦，方才从袖口扯出一方布帛，“依山主可否签个名。”

如今这年头，都兴有事没事先签个大名冷静一下吗？

依离皎瞧了一眼，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大抵是她不再计较的证明书：“这是做什么？”

“这，是罪人的忏悔书，还请依山主做个证明，好让罪人挂在床头，日日警醒。”九重上下两瓣唇碰了碰，一脸滑稽的义正言辞。

依离皎回头看了一眼凝烟，却见她一脸看好戏的兴奋，完全没有点知情者和当事人的样子，又回头看着面部圆润丰满的九重，她好像没有梦游这个毛病吧。

眼下九重虽然眉毛耷拉，嘴角歪歪，一副悔恨又凄婉的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是直达眼底的，一看就不是个会自己诚心悔过主动上门认错的。

那么……

依离皎蹙眉道：“九重山主这脸是……”

“是……”九重先是一副只盼着一吐为快的激动，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转了个弯，“昨夜没注意吃得多了，水肿了。”

依离皎开到一半的扇子顿在原地：“呃，招摇山伙食不错——之至啊。”

九重上下晃了几次头赔笑称是，然后再次捧起布帛：“可以劳烦依山主，签个名吗？”

依离皎望了眼那黑得发光的迷谷树，接过布帛，挥手签上了大名：“好了。”

九重看着布帛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眼睛里烧起来的光芒险些没把布帛烧没了：“谢依山主。”

将布帛叠了两叠纳入袖口后，又吩咐手下们将礼一一卸了，两棵大树扎扎实实栽好，利利索索同依离皎告了别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山，扬起一地灰尘。

凝烟颇为嫌弃地睨着门口杵着如同两尊门神一般的大树：“不是我说，你觉得我们俩这连水葱都养不活的高超技艺，能养活这移植来的树，不怕它水土不服思乡情切？”

依离皎思索了片刻后，认真道：“要敢于挑战不可能嘛。况且，不是有李华吗？定然能让它们乐不思蜀的。”

兴许是觉得依离皎说得有道理，凝烟也没再反驳，只是抚了抚那黝黑的树干，又用那抚了树干的手来拍依离皎：“不过，这九重怎么回事，色胆包天？断子绝孙？啧啧啧，你们……”

拍完依离皎，凝烟便双手握拳托在脸侧，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说一句退一步。

见依离皎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仿佛要生生给迷谷树凿出点虫子来，凝烟无趣地撇了撇嘴，道：“说真的，你没吃什么亏吧？”

迷谷树上的黑色纹理泛着阵阵光芒，晃得依离皎眼睛有些酸：“凝烟，你说，我威不威武？”

“啥？”

依离皎回过头，看着凝烟，却像是透过她看着更远的地方：“我若是不威武，怎么能光放一放狠话，就将他吓得一张脸都肿了，直接爬来赔罪？我若是威武，他又怎敢公然在宴席之上对我的酒做手脚？”

依离皎本是自顾自一问，凝烟闻言却似被点燃了的爆竹：“对你的酒做手脚？那孙子？你不怎么不早点说，不行，你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就直接抄家伙，上去揍他丫个爹不识娘不认的。”凝烟一咬牙，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闪去招摇山了。

依离皎连忙拽住她：“罢了罢了，他那模样已经够爹不识娘不认了，我们就不去费那个力气了。”

见凝烟仍然气狠狠凶巴巴，又道，“我听说今夜山下有个灯会，你不是说在床上躺得要生虫子了，要不去看看？”

果然，依离皎话音刚落，凝烟刚刚那一腔灌顶的怒火灭得连渣子也不剩，一双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日是乞巧节，走走走，快回去拾掇拾掇。”

凝烟二话不说，拉着依离皎就闪回了洞里。

后来依离皎想起这一夜，也不知究竟是该庆幸多些还是懊悔多些。但世事轮回因果循环，凡是该遇见的事，也许会迟来却不会不来，倒也没什么好挂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