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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骨(5.8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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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我说你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呐,还睡得这么沉,喊你半天……难得我好心给你介绍一桩生意,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喝不上一口——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旁边浅绿官服的瘦高男子有些窘迫,他望着乐器行老板明显不带善意的脸色,轻咳一声:“我叫崔仲卿,是奉常寺协律郎。我们来了好一会儿了,不敢打扰您午休,于是便守在这里。期间无人出入,云公子可以放心。”

云韶从卧榻上跳下来,顺手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

盘旋的热气衬着他嘴角一抹微不可见的讥诮:“明明不是盛夏的天气——原来是娄小公子阳春四月……雪、中、送、炭来了,还真是令人感动!”

语罢,他又快速把视线转向在旁边不停转动脑袋,觑着两人脸色的崔仲卿,温言道:“天下乐之所归的奉常寺,也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吗,请大人明言吧。”

娄小公子浑身迅速燃起的战火,就这么被理所当然地被无视了。

“事情是这样的……”

候萍初生,鸣鸠拂羽,四月末的谷雨一过,左右教坊例行的扫洒除尘工作便开始了。调试律准,擦去木质器身上残留的手印与水渍,在弦柱的接缝处滴上几滴润滑用的清油,才能使乐器本身的音色长久地保持下来。

乐工在老仓库堆满灰尘的角落,发现一把断了弦的琵琶——背料用整块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白玉象牙雕琢的凤枕,剩余的四弦雁柱若银钩斜飞。这样名贵的原料和工艺,就算放在现在,也是极其罕见的。

他不敢轻怠,捧着琵琶四处找人询问。

从太乐署到鼓吹署,从清乐部到龟兹部,无论是黑发黑眼睛的中原乐师,还是妖娆热情的大漠胡姬,听到老人的问询,再看看他手中的曲项琵琶,都纷纷露出迷惑不识的神情。

乐工正在暗自叹气,迎面遇到喜爱琵琶成痴的教习。

名叫窈娘的教习乐官,看见珍贵的乐器便两眼放光,饿狼扑食一样抢过来左看右看,鼻子凑上去陶醉地嗅嗅紫檀木料香味,然后把琵琶往桌子上一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乐工喜出望外:“窈娘知道琵琶的来历?”

窈娘看了他一眼,又端起手边玉色琉璃的茶碗,嘴唇略微沾了沾清苦的茶汤,高手风范摆了个十成十。

然后在老乐工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乐工扭头就走,又被窈娘叫住:“别急啊,说到对于琵琶的了解,整个教坊司也没人能跟我比。马上所鼓也,盖因其演奏之法而闻名,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始自乌孙公主造……”

年弱体衰的乐工被教习乐官拉着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业务知识培训,迈步出来时眼冒金星,连手中的琵琶也捧不稳,差点砸在地上。最后只能哭丧着脸去找教坊使。

教坊使姓裴,来自前朝的音乐世家,从太宗时就有祖辈在太常寺为官。他曾听家中老人提及显庆年间一场轰动长安的殿前独舞,丹凤门前执戟森严,站在高台上轻盈跳跃的女伶,可真是有着姑射仙子一般的艳姿……

而那场独舞所用的主要乐器,便是一把整块紫檀制成,收藏在高宗书房之内,当朝独一无二的五弦琵琶!

“等等……真是那样贵重的乐器,怎么会被人遗弃在仓库角落?难道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娄思夜忍不住插嘴,随后又在云韶投来的疑问眼光中尴尬地解释,“我是听萧朗,噢我的好友,你不认识啦。听他说最近奉常寺少卿遇到点棘手的事情,就随手引荐了你——你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些跟乐器有关的怪事吗,所以个中的原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哈哈。”

崔仲卿点头肯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南下洛阳之后,这把琵琶便被封存在教坊仓库里,无人问津。”

“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换弦、调音、抹油,幸好不是非常久远的古物,除了断裂的缠弦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完好的。”

崔仲卿露出十分焦急的神色,“然而琵琶修复如新之后,却发现无论如何弹奏,都无法发出声音。”

“负责试音的小姑娘啊,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绿袍文官霍然站起,拉着云韶往外走:“请您务必随我去查看一番——毕竟是曾经在长安传为美谈的表演,若是女皇陛下突然起意,左教坊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失职!”

着急的崔仲卿和屁颠屁颠跟在旁边看戏的娄思夜都没有注意到,云韶午睡的卧榻上,锦被中露出一片羽毛,在阳光下幽幽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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